當火星那顆蒼白而克製的太陽,再一次在赭紅色的廣袤大地上緩緩升起時,清冷的晨光灑落在遠征隊的營地,驅散了夜間的嚴寒。短暫的休整之後,遠征隊再次踏上征途,履帶在火星塵埃中留下一道道堅定的印記。
出發之前,一真按照慣例,通過通訊頻道嘗試聯係上遠在數百公裡外的塔爾西斯基地,希望能夠獲取最新的氣象預報與後方指示,卻還是沒有成功建立穩定的連接,耳機裡隻傳來令人沮喪的沙沙噪音與斷斷續續的雜波。
上一個補給站的留守隊員們通過短波電台表示,他們會持續監聽所有頻段,如若收到了任何來自基地的訊息或信號,必定會在第一時間立即通知主力隊伍,絕不耽擱。這種與後方失聯的狀態讓西村一真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但作為指揮官,他必須保持鎮定,不能讓這種情緒影響到隊員們的士氣。
在遠征的第三天中午時分,當火星的太陽升至天空最高點,遠征隊驚訝地發現,原本一成不變、單調重複的那些巨大沉積岩柱開始變得越來越稀少,逐漸從視野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開闊的地形。
峽穀兩側高聳的岩壁的顏色開始發生奇妙的變化,變得越發奇特而絢麗,呈現出令人目眩神迷、歎為觀止的色彩分層現象,如同大自然這位偉大畫家精心繪製的一幅巨型油畫:
最底部是深紫近乎黑色的玄武岩基底,那是最古老的火山噴發物,堅硬而致密;往上疊加的是醒目的橙紅色鐵氧化物帶,這是火星標誌性顏色的來源,厚度達數十米;再往上是明亮耀眼的檸檬黃色硫磺沉積層,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屬般的光澤;最頂層則是慘白如骨的鹽霜覆蓋,像是為整座山壁戴上了一頂潔白的王冠,在風化作用下形成了獨特的紋理。
午時的強烈陽光幾乎垂直地直射進這片色彩豔麗、對比鮮明的峽穀深處,讓每一層顏色都像是被內部光源點亮一般在閃閃發光,產生出一種超現實的視覺效果。
這景象像極了地球上雨後天晴時出現在天空中的七彩虹,隻不過這裡的並非我們熟悉的橫向弧形縱列,而是違反常理地豎直排列鑲嵌在岩壁上,形成了一道道垂直的色帶,綿延數公裡。
就在這令人沉醉的時刻,漫遊車的中控台上突然彈出了黃色的提示信息,警示著某種異狀。紅外掃描顯示,他們腳下的土地溫度比周圍環境高出十幾度,這股異常的熱量似乎正從某個深層源頭湧出。
與此同時,氣體檢測儀在這片山穀中檢測到了微量的甲烷與二氧化硫。所有的跡象都表明,他們應該是已經從之前那片死寂的沉積岩山穀,逐漸過渡進入了類似地球上黃石公園硫磺穀一樣的地熱活躍地帶。
然而,到了下午時分,正當遠征隊穩步前進時,隊伍中突然有兩輛漫遊車先後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機械故障,一輛是左側履帶驅動係統出現異響並過熱,另一輛則是導航係統頻繁重啟。
興許是因為之前經曆的那場猛烈沙暴與持續電磁乾擾積累下來的隱患終於爆發,西村一真在評估了情況的嚴重性後,不得不謹慎地下令停止繼續前進,命令全體人員就地紮營建立臨時營地。他同時吩咐工程組的弟兄們辛苦一些,在補給站的建設完成後,爭取加班加點,儘早完成漫遊車的修理工作,確保遠征隊能夠儘快恢複完整編製。
這一路上經曆的種種奇趣見聞與前所未見的壯麗景觀,從玻璃海的神秘光影到眾神之指的巍峨石柱,從硫磺穀的絢麗色彩到乾雪的奇妙降臨,都讓隊員們對這片陌生而充滿驚喜的紅色大地充滿了強烈的好奇心與探索欲。
為了緩解長時間任務帶來的壓力,一真難得地特彆批準了隊員們提出的自由活動請求,允許大家在完成必要的職責後,可以有一些個人時間放鬆身心,不過出於安全考慮,他嚴格規定隻能在隊伍營地周圍百米的安全範圍內活動,不得擅自遠離,並且必須時刻保持通訊設備開啟。
幾位來自地質勘探組的隊員興致勃勃地爬上了營地附近的一塊相對較高的高地,背著沉重的裝備,氣喘籲籲但滿臉興奮,試圖利用專業的長曝光攝像機拍攝火星夜空中那些璀璨星辰劃過天際留下的軌跡,記錄下這個星球獨特的天文景象
有的隊員則選擇待在溫暖舒適的漫遊車內,脫下身上那套穿了一整天的厚重防護服後,圍坐在散發著柔和暖光的便攜式加熱器旁邊,愉快地分享著從地球帶來的、經過精心烤製的冷凍雞肉與牛肉,雖然這些食物比不上地球上新鮮的美味,但在這個荒涼的星球上已經是難得的享受,大家邊吃邊聊,交流著這幾天的見聞與感受。
還有的人,隻是在營地周圍找一處僻靜的地方,在那些小土坡或是形狀奇特的石堆旁靜靜坐著,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隻是抬頭仰望著那片陌生的星空,看著天上的火衛一和火衛二這兩顆形狀不規則的小衛星,像兩枚鏽跡斑斑的釘子一般,以不同的速度穿過深邃的天幕,在星空中劃出弧線。這種靜謐的時刻讓人忘記了危險與孤獨,隻感受到宇宙的浩瀚與生命的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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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村一真站在營地邊緣,目光深邃地投向西北方向。奧林匹斯山那巍峨磅礴的身影,此刻已經占據了整個視野的三分之二,如同不可逾越的巨人。
它的底部隱沒在火星大氣中那層永恒的暗紅色霧霾裡,像是從虛無中生長出來的,頂部則高聳入雲,刺入稀薄的平流層,與星空幾乎融為一體,邊緣處籠罩著一層淡藍色的冰晶雲,在夕陽的照射下閃爍著夢幻般的光澤。
他調出個人終端上的地形圖,將其精確疊加在實景之上,測算大致的距離。根據計算,奧林匹斯山麓的距離已不足一百五十公裡。按照他們目前的進行速度,明天傍晚之前,遠征隊應該就能抵達這座太陽係第一高峰的裙擺地帶,實現階段性目標。
到了第四天,遠征隊伍在黎明前便早早啟程。他們告彆了那片狹長而秀麗的硫磺穀,繼續向西北方向挺進。不久之後,隊伍接著踏上了一片令人驚歎的地貌——一片稱得上是“鏡湖”的鹽堿窪地。
這裡的地表平整得令人難以置信,像是經過專業工匠拋過光的金屬鏡麵一般,薄薄一層結晶鹽殼在火星夜晚的極低溫度下凝結成幾乎完美的水平平麵,沒有任何起伏與瑕疵,清晰地映出火星那片稀薄大氣層下淡粉色的天空,以及遠征隊列那些漫遊車的完整倒影,真實與鏡像交相輝映,難分彼此。
若不是近在咫尺的奧林匹斯山足夠雄偉壯麗、足夠巨大,能夠充當明確的方向參照物,駕駛漫遊車的隊員們在這片上下對稱、虛實莫辨的夢幻世界中,差點就出現了嚴重的空間方向感失調的情況,分不清天與地的界限,險些偏離了既定的路線。
走出了這片令人迷失的沒多久,大約前進了十幾公裡後,遠征隊伍又剛好遇上了火星上罕見的降雪現象。火星的雪,完全不同於地球上那種濕潤柔軟的雪花,那是由乾冰,也就是固態二氧化碳晶體在極高的高空中凝結,形成極其細小、硬度很高的顆粒後從天而降的,是一種獨特的氣象現象。
它們不是水,接觸到物體後不會融化成液體,隻會在接觸到任何相對溫暖的表麵時,跳過液態階段,瞬間升華成白色的二氧化碳氣霧,然後迅速消散在稀薄的空氣中,整個過程隻持續幾秒鐘。
乾雪飄落時,整個世界仿佛都變成了一幅顆粒化的影像,細密的晶體在空氣中閃爍。遠處的山影在晶體的折射下,碎裂成無數層疊的幻象,如夢如幻,令人分不清真實與虛假。
有些乾雪落在了漫遊車的觀察車窗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響,隊員們像孩子一樣好奇地趴在透明的窗前,屏住呼吸,近距離觀察著這些來自外星的,看著它們在接觸到車窗內側相對溫暖的玻璃表麵後,瞬間消失升華成了一小團迅速擴散的白色霧氣,留下細微的水痕。
通訊頻道裡頓時充滿了輕鬆愉快的笑聲與驚歎聲,這種難得的放鬆時刻讓長途跋涉的疲憊得到了短暫的緩解,有人興奮地說這一定是火星給予他們這些勇敢的探索者們的特殊禮物,是對他們勇氣的獎賞與認可。
西村一真隻是笑笑,一言不發,他的目光依然堅定地望向遠方,心中卻對這顆星球的神秘與美麗,又多了一層深刻的理解。
短暫的乾雪過後,空氣開始變得異常清澈,所有的塵埃和微粒都被乾冰晶體沉降,能見度瞬間提升到了兩百公裡以上,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洗滌了一遍。遠方的地貌呈現出一種超現實的清晰度,每一個隕石坑、每一道峽穀,都纖毫畢現,仿佛人人都有了一雙能夠洞察萬物的千裡眼。
這種極致的透明感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仿佛那些遙遠的山峰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隻需伸手便能觸碰到它們冰冷的岩石表麵。地平線上的每一個細節都纖毫畢現,連奧林匹斯山山體上那些巨大的斷崖與古老的熔岩流痕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那種視覺衝擊力甚至讓人暫時忘記了呼吸。
到了傍晚時分,周圍的地形開始出現明顯而持續的抬升趨勢,坡度雖然不算陡峭,但能明顯感覺到漫遊車需要輸出更多的動力才能維持原有的速度,預示著他們正在接近巨大的火山體。
遠征隊正式進入了奧林匹斯山的裙擺地帶,那是一圈環繞著這座太陽係最高峰山體基座的巨大緩坡區域,延綿數百公裡,由無數次、跨越數十億年的火山噴發所產生的熾熱熔岩流層層堆疊而成,仿佛一件由時間編織的巨大披風,鋪展在這座巨峰的腳下。每一層熔岩都代表著一次火山的蘇醒與爆發,記錄著火星曾經活躍的地質曆史。
地表的狀況變得愈發破碎而粗糙,行駛的難度明顯增加,到處可見的是那些冷卻後凝固成黑色或深褐色的古老熔岩河道,它們好似史前巨獸留下的爪痕,在大地上縱橫交錯。這些河道的存在,讓人不禁想象數億年前的這裡曾是何等壯觀而恐怖的煉獄景象,熾熱的岩漿宛如燃燒的河流從山頂傾瀉而下,所過之處萬物俱焚。
漫遊車放出的無人機掃描顯示,這些熔岩流最年輕的也有兩百萬年曆史,而最古老的則接近五十億年,幾乎與火星的年齡同步。他們正走在時間的多重斷層上,腳下的每一塊岩石都承載著不同紀元的記憶,每向前邁出一步都仿佛跨越了數百萬年的沉默與等待,穿越著地質年代的長河,與遠古的火星進行著無聲的對話。
這種行走在時間之上的感覺,讓每一位隊員都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敬畏感與渺小感,人類的曆史在這些岩石麵前顯得如此短暫,如同轉瞬即逝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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