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府的窗外,這座財富之都已華燈初上,但室內的氣氛卻比海濱城市的寒風更加凝重。
奧蕾莉亞端坐在主位,身上是一件略顯樸素的袍子,沒有佩戴王族的徽記。
她雙手交疊於膝上,腰背挺直,臉上是一副完美的、近乎悲戚的肅穆。
氣氛需要一個人打破,貴族們的態度也需要某一個人來表示。
這個人自然不能是拉米雷斯或者貝克特家族的一員——他們的意見需要最後陳述。
於是那位年輕的貴族站了起來,用略帶沙啞的聲音開始了這場陳情。
“那是一種羞辱,大人。來自迪亞茲,同樣來自坎特威爾城。”
他用這句話來為自己接下來的語調定性,一些貴族交換了眼神,暗中調整發言稿的順序——既然這個年輕的貴族,哦,馬提亞斯·巴赫,是的,他的父親、父輩,世代釀酒,於是自然而然地珀萊姆城事變之後擠了進來,組建了一個以釀酒為主業的貴族家庭。
既然馬提亞斯為眾人撕開了那些沒有必要的寒暄,那麼他們也樂意把主題擺在門麵上。
“蓋烏斯陛下簽署的不僅是和約,更是賣身契,是將您的尊嚴與珀萊姆城的臉麵以及我們諸位身家性命按在地上摩擦的一紙廢文。請原諒我的冒進用詞,大人,但隻有這樣才能表達我心中的憤懣。”
“大人,珀萊姆城的三萬名百姓被壓榨了那麼久,隻等到您回來才得到了喘息的機會,獲得一線生機。”
“珀萊姆城離不開您,就像未足歲的孩子離不開母親一樣。”
“曆史已經證明了,我們的城市,這座財富之城,富饒的玫瑰郡,隻有在您的手裡才能延續這些名號。”
馬提亞斯咬咬牙:“現在,農民們提心吊膽地越冬,漁夫們連船也不敢捕,種植園辛勤努力的人們這個冬天隻敢紮緊了褲腰帶,把所有的口糧省下來——等著判決書下來的那一刻,有錢的連夜逃走,沒錢的尋一條繩子甩到房梁上——用自己的脖子和房梁進行一場拔河,對不住,氣氛實在太沉重了,我忍不住說了一句俏皮話,希望您不要介意。”
沒人因為這句“用脖子和房梁進行一場拔河”而笑出聲來。
大家的表情凝重極了,因為那是事實,不是胡說。
“大人,”他向前走了一步,但乖乖停在了那位女騎士銳利的目光下:“迪亞茲人的胃口不會止於金幣與公主,下一步就是我們的港口、我們的商路!如果過去、現在蓋烏斯陛下能展現出一丁點兒,作為國王的擔當,能做到其祖先‘將所有敵寇驅趕出十三島嶼聯邦’承諾,我們無論如何也不會這麼為難您——我們,大家,都希望縮在您豐盈的羽翼下茁壯成長……可如今,我們已經沒有辦法了。”
“大人。”
那位年長的貴族撐著拐杖站起身來,他的目光起初有些猶豫,後來看到自己遍布皺紋的手掌,又想起家裡還未長大成人的孫輩時,目光逐漸堅毅:“珀萊姆城的艦隊和金幣足以為王國樹起新的旗幟,沃爾什將向您獻出家族所有的船隊!”
“巴赫家族也準備了船隊和金幣,為您的航行和征服之路獻出我們家族的全部!”
見這兩個家族圖窮匕見,其餘的貴族紛紛站起來表達忠心。
有像前兩個家族一樣建設船隊和金幣的,有獻上糧食的,有支援軍隊的,有供給後勤的,熱鬨非凡。
但夏爾和母狼女士依舊保持安靜。
他們在等著奧蕾莉亞大人親自發話。
奧蕾莉亞始終垂眸,凝視著自己交握的雙手,仿佛那上麵寫著古國未知的文字。
直到貴族們的聲音帶上真切的沙啞,她才緩緩抬起眼。
那雙常被讚頌美麗、溫柔的黃綠色眸子裡,此刻盛滿了掙紮與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