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家
楊真真坐在窗邊的藤椅上,指尖輕輕拂過窗台上盛放的花瓣。
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她臉上,暖融融的,而更讓她心頭發燙的,是眼前逐漸清晰的世界——曾經模糊成一團淺色的花瓣,此刻能看清細細的紋路。
連葉片上沾著的細小紋路,都折射出細碎的光。
她下意識地抬手,指尖虛虛地描摹著花瓣的輪廓,嘴角忍不住上揚。
這是喝惡魔小姐那瓶泛著幽黑光澤的神藥的第三周,眼睛的變化是驚人的。
第一周隻能勉強分清眼前物體的大致形狀,第二周能看清鐘浩天襯衫上的紐扣紋路,而現在,她甚至能數清月季花瓣的層數。
“真好啊……”她輕聲呢喃,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雀躍。
換作從前,這樣天大的好消息,她一定會第一時間撲到鐘浩天懷裡,嘰嘰喳喳地分享,拉著他的手讓他看自己能看清多少東西,纏著他帶自己去公園,去看那些久彆重逢的色彩。
可現在,她隻是靜靜地坐著,喜悅在心底翻湧,卻沒有絲毫想要立刻告訴鐘浩天的衝動。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一下,是鐘浩天發來的消息:“今晚有應酬,晚點回,媽那邊有護工,你自己吃點好的,早點休息。”
楊真真看著屏幕上清晰的文字,指尖懸在輸入框上方,猶豫了幾秒,最終隻回了一個“好”字。
放在以前,她定會追問應酬到幾點、和誰一起、會不會喝酒,末了還要加上一句“記得早點回來,我等你”。
可現在,這些話到了嘴邊,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起身走到穿衣鏡前,鏡中的女人眉眼依舊清秀,隻是眼神裡多了幾分從前沒有的沉靜。
她試著眨了眨眼,鏡中人的睫毛纖長,眼底的光芒不再是過去的依賴與懵懂,反而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
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
楊真真問自己。或許是無數個獨自等待的夜晚,或許是她傾訴工作煩惱時鐘浩天心不在焉的敷衍,或許是她眼睛徹底看不清後,他日漸減少的耐心和越來越頻繁的“應酬”。
那些曾經讓她滿心歡喜想要分享的喜悅,生活中的小確幸,家裡的雞毛蒜皮,慢慢變成了無人傾聽的獨白。
那些她以為牢不可破的依賴,在一次次失望中悄悄瓦解。
她想起昨天去超市,憑著日漸清晰的視野,她準確地挑了鐘浩天愛吃的水果,卻在結賬時突然猶豫——以前買什麼都想著他的口味。
最終,她把鐘浩天愛吃的都放回了貨架,轉而拿了自己喜歡的口味。
眼睛在一點點變好,她的世界在重新變得明亮,可她和鐘浩天之間,似乎卻多了一層看不見的霧。
她不清楚自己不告訴他眼睛好轉的消息,到底是因為還沒完全康複,想等一個完美的時機給他驚喜,還是潛意識裡,已經不想再像從前那樣,把自己的所有喜怒哀樂都係在他身上。
她走到書桌前,翻開一本擱置了許久的書。
曾經模糊的鉛字如今清晰可辨,她逐字逐句地讀著,陽光在書頁上跳躍。
心底的喜悅依舊存在,隻是這份喜悅,不再需要依附於另一個人的分享與認可。
她知道,自己真的變了。
不再是那個需要緊緊抓住丈夫的手才能安心前行的女人,不再是那個把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急於傾訴的楊真真。
惡魔小姐的藥不僅治愈了她的眼睛,似乎也讓她看清了更多東西——關於感情,關於自己,關於這段曾經以為會走到永遠的婚姻。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城市的霓虹燈次第亮起,在她眼中勾勒出清晰的光影。楊真真合上書,走到窗邊望著遠方。
鐘浩天還沒回來,她卻沒有了從前的焦慮與不安。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慢慢喝著,心裡想著:等眼睛完全好了,或許該去做一些自己一直想做卻沒來得及做的事。
至於要不要告訴鐘浩天?她不急了。
有些變化,需要時間沉澱;有些答案,也需要慢慢尋找。
而現在,她隻想好好享受這份失而複得的光明,以及這份突如其來的、屬於自己的平靜與自由。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時,楊真真正在整理剛買回來的綠植。
幽藍的消息提示燈帶著幾分詭異的穿透力,和惡魔小姐那瓶藥的顏色有些相似——是她專屬的聯絡方式。
她指尖一頓,劃開屏幕。
沒有文字,隻有一張彩信照片。
照片拍得角度刁鑽,隱蔽卻清晰。
鐘浩天站在一家高級餐廳的門口,側身對著鏡頭,嘴角噙著她許久未見的溫柔笑意,正低頭對身邊的女人說著什麼。
那女人穿著精致的連衣裙,手自然地搭在鐘浩天的小臂上,姿態親昵。
而對方眼神裡的依賴與嬌羞,像極了從前的自己。
楊真真的指尖微微發涼,握著手機的力道不自覺收緊。
她放大照片,能看清鐘浩天襯衫領口的褶皺,看清那女人耳垂上閃著光的耳釘,甚至能從背景裡的玻璃反光中,看到兩人相視而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