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童子看見李延猶豫的樣子,眼珠一轉,上前一步開始戴起高帽子,語氣充滿了追憶與崇敬:
“李大師,您猶豫是應該的,誰願意沾這晦氣呢?可…可我想起當年前輩與我素不相識,竟然兩次救我性命,這是何等的慈悲胸懷?
每次想起張前輩當年的絕世風采,我就覺得福遊一脈和傳聞中一模一樣,行俠仗義,助人為樂,乃是玄門楷模啊。”
這番馬屁拍得又響又正,恰到好處的搔到了李延的癢處。
李延臉上的為難褪去不少,換上一副一被認可的表情,但他還是皺著眉,歎了口氣,說出實際的困難:
“關鍵…關鍵是我們還有其他要緊事要辦啊。你說讓我給你送葬,這一兩天也是送,七八天也是送,我們總不能在這荒山野嶺無限期地等下去吧?耽誤不起太長時間。”
後麵的林尋和蔡坤也罕見的幫李延說話。
先是林尋清冷的開口,直切要害:“老人家,您就沒有其他親人了嗎?這種事,按理說應該由您的家人來操辦更為妥當。”她的話聽起來是關心,實則是在探底和撇清關係。
蔡坤則直接得多,嘟囔道:“就是啊,老頭…呃,老先生,你這…這不是胡攪蠻纏嘛?
讓我們等到啥時候?萬一…萬一你十天半個月都沒事,我們還能一直等著?可彆到時候您哪個遠房親戚找來了,反訛我們一口,說我們把你怎麼樣了,那咱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孔童子聽了也不惱,那張老臉上反而浮現出孤獨,他搖著頭,聲音帶著苦澀:“親人?我孤家寡人一個,哪有什麼親人啊……
打從生下來就是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爹娘嫌棄,兄弟遠離,一輩子沒討到老婆,更彆說留下一兒半女了。要說讓我感覺最親的,也就是張前輩和他的後人了……”
說著,他眼淚又掉了下來,混著臉上的皺紋,顯得格外可憐:
“不瞞你們說,我這幾天,每天都做夢,跟走馬燈似的,夢見以前的事,夢見張前輩……身子骨也越來越疲乏,渾身不得勁,吃不下東西。
想來,也就是這幾天,油儘燈枯了。真的…真的耽誤不了你們多長時間。”
他抬起淚眼婆娑的臉,看著李延,語氣忽然變得卑微,甚至帶上了訣彆的意味:
“如果…如果實在不行,我也不挽留,那你們就走吧,臨死之前能見到恩人之後,我…我也沒什麼遺憾了。”
他最後看著李延,哽咽道:“李大師,您保重。福遊一脈對我的恩德,下輩子再還吧。”
這一套組合拳下來,尤其是最後那副深明大義,不忍拖累的姿態,徹底擊中了李延那點可憐的虛榮心和被道德綁架的責任感。
他仿佛看到了師爺當年救人的光輝正照耀在自己身上,一種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豪情湧上心頭。
他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深思熟慮後仗義出手的架勢:
“唉!算了算了,看你也是真心實意敬仰我師爺,又這麼可憐。這樣吧,我最多等你三天。
就三天,三天之後,無論你情況如何,我們都必須離開。如果三天之後你平安無事,我也不會不管你,我會聯係當地的派出所,把你的情況跟他們說清楚,讓他們後續關注一下,怎麼樣?這也算仁至義儘了。”
孔童子一聽,頓時感動得老淚縱橫,幾乎要跪下去,被李延連忙攔住。他抓著李延的胳膊,激動得聲音發顫:“謝謝,謝謝,福遊一脈果然是大慈大悲。這…這簡直是第三次幫我了啊,大恩大德,老漢我…我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啊。”
李延被捧得有些飄飄然,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仿佛自己真的做出了什麼了不起的犧牲和善舉。
然而,林尋的臉色卻沉了下來。
她一把拉過李延,壓低聲音,語氣有些不悅:“你瘋了?我們哪有三天時間可以浪費?閩州那邊情況不明,麻文文師父的事迫在眉睫,你在這裡充什麼大尾巴狼?
而且這老頭,我從頭到尾都覺得他不對勁,非常不對勁,你怎麼能輕易答應這種事?”
李延正在興頭上,被林尋這麼一潑冷水,麵子有些掛不住,尤其是他剛在孔童子麵前樹立起“權威”和“慈悲”的形象。
他皺了皺眉,試圖說服林尋,也像是在說服自己:“怕什麼?反正…反正你也不跟著麻文文他們去閩州了,就當我…我多陪你幾天還不行嗎?”
他找了個蹩腳的借口,隨即又換上那套大道理:“再說,那老頭不可憐嗎?他這麼敬仰我福遊一脈,一口一個恩人之後,我們能幫一下就幫一下,總不能壞了我師爺當年在江湖上的名聲吧?至於你說的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