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李演帶來那個窒息一切的消息後,沈夢就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整個人瞬間垮了下去。
急痛攻心引發的高血壓和心臟問題讓她在醫院躺了整整三個月才勉強穩定下來。
出院後,她也一直病懨懨的,精神恍惚,時常對著窗外發呆,一坐就是一天,眼淚無聲地流了又乾,乾了又流。
曾經那個精明乾練、優雅從容的貴婦人,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二十歲。
這三個月,是黃初禮人生中最黑暗,卻也最堅韌的時期。
她剛剛生產,身體還極度虛弱,心理上承受著失去摯愛的滅頂之痛,卻不得不強迫自己立刻站起來。
因為她不僅是母親,還是這個小家的支柱。
她抱著嗷嗷待哺的女兒,一邊忍著心裡的疼痛,一邊強打精神照顧病倒的沈夢。
她學著給女兒換尿布、喂奶、洗澡,動作從生澀到熟練。
她也會按時給沈夢喂藥,變著法子做些清淡可口的飯菜,希望能勾起她一點食欲。
每當夜裡,孩子哭鬨,她立刻驚醒,怕吵到隔壁的沈夢,總是抱著孩子在客廳裡來回踱步,輕聲哼著不成調的搖籃曲,直到孩子再次入睡。
她不敢在沈夢麵前流露出太多悲傷,因為那隻會加重老人的痛苦。
很多時候她隻能在自己獨自抱著孩子的時候,或者夜深人靜時,才允許自己默默流淚,對著女兒酷似蔣津年的小臉,一遍遍低語:“寶寶,爸爸是英雄……他很愛我們……”
秦願在國內心急如焚,處理完手頭最緊急的工作後,立刻飛了過來,看到黃初禮瘦削卻挺直的背影和那雙盛滿悲痛卻依舊清亮的眼睛時,她心疼得差點當場落淚。
不顧黃初禮的多次推脫,她堅持要留下來,和黃初禮一起扛起了照顧沈夢和嬰兒的重擔。
或許是孫女天真無邪的笑臉,或許是黃初禮無聲卻堅定的陪伴,又或許是時間本身具有的微弱療愈力,沈夢的身體和精神終於一點點地恢複了過來。
雖然眼底的悲傷依舊濃重,但至少,她開始願意吃飯,願意抱著孫女“想想”,在她柔嫩的小臉上尋找兒子的影子。
在得到蔣津年犧牲消息的半年後的這天,天空難得放晴,陽光透過雲層灑下,帶著些許暖意。
機場出發大廳裡,人來人往。
黃初禮抱著已經三個多月大,長得白嫩可愛睜著一雙圓溜溜大眼睛好奇張望的想想,來送沈夢回國。
沈夢的身體需要回國靜養,京北的醫療環境也更熟悉。
而黃初禮,還需要完成最後兩個月的進修和項目收尾工作。
“阿姨,回去之後一定要按時吃藥,定期複查,彆想太多,好好休息。”
黃初禮輕聲叮囑著,將懷裡咿咿呀呀的女兒往沈夢麵前遞了遞:“想想,跟奶奶再見,我們要讓奶奶好好保重身體,對不對呀?”
沈夢紅著眼眶,顫抖著手摸了摸孫女柔軟的臉頰,眼淚又忍不住落了下來。
她接過孩子,緊緊抱在懷裡,仿佛這是兒子留給她最珍貴的慰藉。
“初禮,辛苦了你了……”
沈夢的聲音哽咽:“跟我一起回去吧,彆一個人留在這裡了……”
黃初禮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抹堅強而柔和的笑容:“阿姨,我不辛苦,我還有最後一點工作要完成,等結束了,我就帶著想想回去找您,您放心,我能照顧好自己和想想。”
她頓了頓,看著女兒清澈的大眼睛,輕聲說:“阿姨,我給想想取了名字,上戶口用的,叫蔣想昕,想念的想,日斤昕,意思是太陽將要升起的時候,代表著我們對津年的想念,也是我希望她以後的人生,能永遠充滿朝氣希望和美好。”
“蔣想昕。”
沈夢喃喃地重複著這個名字,淚水湧得更凶了:“好名字……津年他……他要是知道……”
說到這裡,她就不受控的開始泣不成聲。
黃初禮上前一步,輕輕抱了抱沈夢和女兒,聲音雖輕,卻帶著溫柔的力量:“阿姨,他會知道的,看著他的想想,所以我們更要好好的,帶著他的那份,一起活下去,活得精彩。”
沈夢用力點頭,緊緊回抱了她一下,然後依依不舍地將孩子還給她,一步三回頭地走向了安檢口。
送走沈夢,黃初禮抱著孩子,站在喧囂的機場,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孤寂襲來。
但她深吸一口氣,低頭親了親女兒的臉頰,輕聲道:“想想,隻剩我們了,我們要一起加油啊。”
她抱著孩子,拖著略顯沉重的步伐走向機場出口。
剛走到路邊,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就緩緩停在了她麵前。
車窗降下,露出陳景深溫潤的臉龐。
“我看航班時間差不多,想著你們帶著孩子不方便,就過來看看,上車吧,送你們回去。”
他語氣自然,下車主動接過她手中的媽咪包,並為她拉開了後座車門。
黃初禮沒有拒絕,這段時間,陳景深在她最艱難的時候,提供了許多實際的幫助,聯係更好的兒科醫生給想想做檢查,在工作安排上給予最大限度的靈活調整,在她因悲傷和疲憊無法開車時,總是順路接送。
他的分寸感始終把握得很好,讓她感激,卻也僅止於感激。
車內流淌著舒緩的古典音樂,想想被她抱在懷裡咿咿呀呀地自娛自樂。
陳景深透過後視鏡看了看沉默望著窗外的黃初禮,她的側臉在窗外流動的光影中顯得格外蒼白脆弱,卻又透著一股韌性。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溫和地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你和想想,都很堅強。”
黃初禮回過神,對他微微扯出一個感激的笑弧:“謝謝你,陳主任,這段時間,真的麻煩你了。”
“舉手之勞。”陳景深笑了笑,目光掠過她懷中可愛的嬰兒,眼神柔和:“想想很可愛,她會長成一個像你一樣優秀又堅強的人。”
車子平穩地駛回公寓樓下。
陳景深幫她把媽咪包拿上樓,在門口停下腳步。
“我就不進去了,工作上最後這兩個月,有任何需要隨時告訴我,彆忘了,你不僅是母親,也是一名優秀的醫生,你在專業上的光芒,不應該被任何事掩蓋。”他看著她的眼睛,語氣真誠而帶著鼓勵。
黃初禮心頭一暖,點了點頭:“我明白,謝謝主任。”
陳景深深深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