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裡冷白的燈光打在兩人身上,投下僵硬的影子。
陳景深緩緩抬手,用指腹輕輕碰了碰自己火辣辣的臉頰,那動作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仿佛在確認這一巴掌的力度和含義。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黃初禮臉上,裡麵翻湧著一種被冒犯的冷意,以及一絲更深沉的令人不安的玩味。
“初禮。”他開口,聲音比剛才低沉了幾分,帶著清晰的譏誚:“你現在的樣子,可真不像我認識的那個,永遠冷靜自持的黃醫生。”
黃初禮胸膛劇烈起伏,剛才那一巴掌用儘了她積壓的憤怒與悲憤,此刻指尖還在微微發麻。
她迎著他冰冷的目光,毫不退縮,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卻異常清晰:“陳景深,少在這裡惺惺作態,冬冬他才五歲!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你到底有沒有心?!”
陳景深聞言,嘴角那抹譏誚的弧度反而加深了些許。
他忽然向前一步,動作快得黃初禮來不及反應,一把抓住了她剛剛打他的那隻手腕。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牢牢箍住她纖細的腕骨,力道大得讓她瞬間蹙緊了眉頭,感到一陣疼痛。
“心?”他微微俯身,逼近她,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臉上,卻帶著徹骨的寒意:“我當然有,不過初禮,你指控我謀劃殺人,證據呢?”
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她因憤怒而明亮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反問,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嘲弄:“就憑你的猜測?還是憑那個孩子死前,說了什麼指向我的話?”
黃初禮用力掙紮,想甩開他的鉗製,但陳景深的手如同焊在了她的手腕上,紋絲不動。
她怒視著他:“放開我!”
“初禮,下次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陳景深非但沒有放開,反而將她的手握得更緊,聲音低沉而充滿警告的意味,清晰地傳入她耳中:“彆隨便冤枉彆人,尤其是我。”
他的眼神深邃,裡麵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有警告,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扭曲的執著。
黃初禮停止了徒勞的掙紮,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知道,在言語和力量的對抗上,此刻的自己處於下風。
她不再試圖掙脫,而是抬起頭,目光冷冷刺入陳景深的眼底,一字一句道:“陳景深,我不管你出於什麼扭曲的目的要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也不管你背後到底隱藏著怎樣可怕的身份。”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但是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從此刻開始,我一定會和你對抗到底,為了冬冬,為了夏夏,為了津年,也為了所有可能被你傷害的無辜的人,隻要我還活著,就絕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
她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裡回蕩,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勇氣。
陳景深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隻是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
他看著她眼中那份從未有過的仇恨情緒,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很短很輕,卻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和一種篤定的嘲諷。
他緩緩地,一點一點地鬆開了緊握她手腕的手指。
黃初禮立刻收回手,手腕上已經留下一圈清晰的紅痕。
她後退一步,與他拉開距離,警惕而厭惡地看著他。
陳景深直起身,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微皺的袖口,仿佛剛才那場激烈的對峙從未發生。
然後,他抬眸,目光追隨著黃初禮轉身欲走的背影,用那種慣有的提醒口吻,緩緩開口:“初禮,對抗我?光憑你一個人的話,這條路會很辛苦,而且可能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
黃初禮的腳步猛地一頓,但她沒有回頭。
陳景深繼續說著,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善意的分析:“至於你的那位丈夫,蔣先生,他現在應該正處在焦頭爛額,自顧不暇的處境吧?”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凝視著黃初禮瞬間僵硬的背影,才慢悠悠地補充道:“畢竟背上一條用命換來的沉甸甸的人情債,尤其這條命還是因他間接而沒的,這份恩情,或者說這份枷鎖,恐怕足夠他消化很久了,你說呢?”
他的話語精準地刺在黃初禮內心最深的恐懼和憂慮。
冬冬臨死前對蔣津年的懇求,夏夏崩潰前依賴蔣津年的眼神,蔣津年此刻必然承受的巨大負罪感和壓力,這一切,都被陳景深輕描淡寫地揭開展現在她麵前。
黃初禮的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和一種被說中心事的冰冷刺痛。
她緊緊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才強忍住回身與他繼續爭辯的衝動。
她知道,他說的是事實,至少是部分事實。
冬冬的死,夏夏的依賴,必將成為橫亙在她和蔣津年之間,一道複雜而沉重的陰影。
而這,正是這個魔鬼想要看到的!
她不再停留,快步離開了那間令人窒息的公寓,將陳景深那意味深長的目光和冰冷的話語狠狠甩在身後。
直到進了電梯,黃初禮才背靠著冰冷堅硬的牆壁,在空無一人的電梯裡,允許自己剛才強撐的堅強出現一絲裂痕。
她急促地喘息著,眼淚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模糊了視線。
為冬冬無辜逝去的生命,為夏夏絕望崩潰的痛苦,為蔣津年背負的沉重,也為自己此刻深深的無力感。
但她很快用力擦去眼淚,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重新挺直脊背。
不能垮。
現在絕對不能垮。
陳景深在看著,在等著他們崩潰。
她按下電梯按鈕,看著數字緩緩跳動,眼神逐漸變得冰冷而堅定。
他說得對,一個人的對抗或許艱難。
但她不是一個人。
她有津年,他們有共同要守護的家和正義。
黃初禮緩緩抬起眼,鏡麵映出她蒼白卻堅毅的臉。
陳景深,我們走著瞧。
而公寓門口,陳景深並沒有立刻關門。
他靜靜地站在玄關處,聽著門外電梯運行,離開的細微聲響,直到一切重歸寂靜。
他才緩緩走回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夜景璀璨依舊,卻照不亮他眼底的深沉。
他走到酒櫃前,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輕輕晃動。
舉起酒杯,對著窗外虛無的夜景,他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計劃出現了小小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