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如果兩盞煤油路燈亮起就算清晨的話,在經過了一個不算寧靜的夜晚之後悄然降臨。
煤油路燈在營地外圍的主乾道那投下了昏黃的光暈,照亮了已經整備打扮的韋伯飛天馬戲團。
在沒有自然光的舊大陸,時間隻能依靠這些人工照明和人們的作息來劃分。
最早起床的員工主動給營地內的煤油燈添加了燃料並點燃了燈光。
很快熙熙攘攘的人群就逐漸醒來,在進行了簡單的洗漱和吃了一頓早飯之後就投入到了這一天的工作之中。
等埃裡森他們醒來的時候,整個馬戲團已經沉浸在了一片有序而熱烈的忙碌氛圍之中。
大家都在為即將到來的演出做最後準備。
巨大的主帳篷屹立在營地中央,帳篷內外人影綽綽,各種忙碌的聲響交織成一首獨特的樂曲。
韋伯團長站在帳篷入口處的高台上,雙手叉腰,目光般掃過在場的每一個細節。
他今天穿著一件略顯褪色舊襯衣,套著一個灰白色的羊毛背心,此時正拿著喇叭指揮著員工們吊裝之後演出要用到的設備。
“左邊的纜繩再收緊一點!對,就這樣!”
“彆急,機器壞了可以修,但人沒了問題就大了。對,大家穩著點,慢慢來!”
他的聲音洪亮而有力,在嘈雜的環境中清晰可辨,聲音高亢的同時語氣卻很是溫和,讓人聽著也不會有太大壓力。
幾名半獸人工人正合力將一塊巨大的機器升到合適的高度,看樣子似乎是負責卷起帷幕的。
此時的半獸人工人們因拉著沉重的機器,手臂肌肉賁張,他們的額頭上也滲出細密的汗珠。
不一會兒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這個沉重的機器總算是給吊裝到了大帳篷的龍骨上方。
此時在遠離帳篷的野獸區那,有著一頭白色秀發的精靈馴獸師正在輕聲安撫著略顯焦躁的獨角獸。
她的手指輕柔地梳理著它們的鬃毛,口中哼唱著古老的精靈歌謠,逐漸安撫了這群聖潔的生物。
這些生物有著純白的鬃毛,在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它們不光是馬戲表演的一員,同時也是保證大家平時身心健康的重要基石。
獨角獸天然就有著對黑暗魔法的抵抗能力,它們還能通過頭上的獨角釋放自然屬性的治療術。
有著它們的存在,馬戲團的大家在平時訓練時就不用擔心受傷的問題了。
到時候隻要把這群祖宗給伺候好了,它們隨便釋放一下治療術就能直接治愈你在訓練時產生的傷勢。
當然,雜技演員除外……
畢竟他們一出意外就是從十多米的高度摔下來,彆說是獨角獸的治療術了,拿獨角獸的血喂他們都沒用。
那樣的傷勢,除了聖光教會或者治愈教會的大主教,基本沒人能夠救得回來。
憑借著這得天獨厚的治療作用,這幾隻獨角獸自然就成了馬戲團的寵兒。
開個玩笑說就是,萬一它們哪天頂了馬戲團團長韋伯的兒子菲尼克斯一角,韋伯都會先罵自己的兒子一頓,訓斥他為什麼惹獨角獸不高興了。
雖然這個玩笑話可能有些誇大其詞了,但獨角獸們在馬戲團特殊的待遇卻是實打實的。
此時的它們不僅沒有被關在籠子裡,還在精靈馴養師的精心照顧下躺在了一處鋪滿著乾草的空地上嘻嘻打滾。
視角再度回到大帳篷這,此時幾個年輕的人類雜技演員在高空的支架上檢查照明設備,他們的身影在燈光下靈活閃動,如同夜行的蝙蝠,不時傳來工具碰撞的清脆聲響和簡短的呼應聲。
“團長,照明設備已經檢查完畢了!所有煤氣燈都調試好了!”
一個年輕雜技演員從高高的支架上利落地滑下,臉上帶著完成任務後的輕鬆笑容,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
韋伯滿意地點點頭,洪亮的聲音再次響起:
“好!布蘭奇,你做得很不錯,不過下次下來的時候慢點,我們時間是夠的,多注意點安全!”
“知道了,團長。”
叫做布蘭奇的雜技演員輕笑著回複,而韋伯團長的目光又轉向另一邊,這次他的語氣直接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惡狠狠地罵道
“菲尼克斯!彆在那兒晃悠了,快去把明天要用的煙火道具搬出來!”
“注意點兒輕拿輕放,那玩意兒可金貴著呢!”
菲尼克斯正和幾個年輕的雜耍藝人插科打諢,聽到父親的喊聲,吐了吐舌頭,應了一聲說道:
“知道啦,我現在就去……”
說罷他便一溜煙跑向倉庫方向。
整個營地此時儼然如同一個精密運轉的機器,每個人都是其中的一個齒輪,在韋伯的指揮下和諧地轉動著。
在這片繁忙景象的一角,埃裡森·阿夫頓也在全身心投入於一項技術性任務:維護馬戲團的蒸汽機車。
經過昨天的適應,他已經逐漸融入了馬戲團這裡的節奏。
此刻的他正專注地清潔著火車車頭。
順著他專注的雙眼望去,機車的漆色早已斑駁,大片暗紅鏽跡從漆麵剝落處蔓延開來,連接處的管道接口堆疊著頑固的黑色油漬。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埃裡森用沾滿油汙的布仔細擦拭著鍋爐外殼,他的動作熟練而專注,顯然對這份工作並不陌生。
他先是清理了外部的灰塵和油垢,然後打開檢修口,檢查內部的燃燒室和管道。
鍋爐內壁的符文磨損嚴重,外接黃銅管道接口處的密封符文早已失效……不,更準確地說,是後來加裝的密封符文早就失效了。
他用自己淺薄的機械學知識都能看得出來,這鍋爐的年紀可能比密封符文這項技術本身還要大。
這台機車早已超期服役很長一段時間了,能運行至今全靠精心的維護和巧妙的改造。
“鍋爐內壁的符文磨損超過百分之四十,熱效率估計隻有新鍋爐的六成左右。”
“嘖,不對,應該隻有4成,這還是改造之後的結果,不然可能更低。”
埃裡森一邊工作,一邊在嘀咕著念道。
他用特製的長柄刷清理著煙管內的積碳,動作細致而耐心,同時也在小聲默念著這裡的問題。
“二級加熱區的回流管道有點堵塞,難怪昨天試運行的時候壓力波動那麼大。”
“柯蒂斯叔叔的設計好是好,但應該沒有計算清楚蒸汽熱膨脹和壓力共同作用的曲線,不然不會犯這種錯誤的。”
他想起昨天和柯蒂斯叔叔交流時提到的問題,手上動作也更快了些。
在忙活了很久之後,他終於完成最後一道工序。
調整了燃素噴射器的角度以優化燃燒效率,並且重新設計了氣缸的行程以節省不必要的熱量浪費。
埃裡森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雖然柯蒂斯在火車鍋爐這裡的設計出了些小問題,但他內心對柯蒂斯的敬佩之情卻更加濃厚了。
這台蒸汽機車能堅持運行,簡直是個奇跡。
柯蒂斯這時走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個杯子和一塊乾淨布。
他檢查著埃裡森的工作成果,手指輕輕敲擊著鍋爐外殼,臉上露出讚許的表情。
“做得不錯啊,小子。我剛剛回去重新計算了你給的公式,結果完全正確,不過活塞行程上你可能過高估計了這個老火車的情況,我給重新微調了一下。”
說著,他把杯子和布遞給埃裡森,然後拿起粉筆在車廂內壁上寫上了要調整的數字,提醒自己下次記得調好了再發動鍋爐。
“喝點水,擦把臉吧,你看你都忙了一整天了。”
埃裡森放下工具,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是淡淡的薄荷茶,清涼味道瞬間讓他提神醒腦。
他用布擦了擦臉,謙虛地笑著說道:
“柯蒂斯叔叔,我是真沒想到你不僅擅長機械工程學,在熱力工程學方麵也這麼厲害啊。”
“這台鍋爐能運行到現在,全靠你的那些針對性改造吧?比如這個外加的輔助壓力閥,設計就很巧妙,完全避開了原有符文失效的問題。”
聽到埃裡森的稱讚,柯蒂斯臉上自然浮現出驕傲的表情,但他還是擺擺手謙虛道:
“也沒你說的那麼厲害啦,都是我自己買書回來看著學的,邊乾邊摸索。”
“真正厲害的還是你這種經過係統性學習的人啊。”
他指著剛剛優化過的二級加熱結構誇讚道:
“我之前就察覺到這裡的設計有些不對勁,回流不暢,導致熱量損失嚴重,但一直找不到根源。”
“多虧你今天幫忙計算了熱壓力的理想曲率,我才能確定最佳的往複長度,這下壓力穩定多了。”
埃裡森搖搖頭,堅持自己的看法:
“不,那還是柯蒂斯叔叔你厲害。我好歹是在大學裡學了幾年,有老師指導,有實驗室可以用。”
“而你完全是自學成才,靠著幾本書和實際操作經驗,就能達到這種水平,這能一樣嗎?”
他好奇地湊近一些,擦拭著手中的扳手,問道:
“說起來,柯蒂斯叔叔你當初為什麼要學熱力工程學的東西啊?”
他做了個比劃的手勢笑著說道:
“我感覺僅憑機械工程學的知識,伺候這個老鍋爐應該也足夠了,畢竟它的核心還是機械結構。”
“熱力學這塊的知識,在我看來您應該是沒必要學的啊?”
聽到這個問題,柯蒂斯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淡淡的憂愁。
看到他皺起眉頭,埃裡森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他不安地挪了挪腳步,正準備找個話題轉移注意力,比如問問今晚演出有什麼特彆節目,或者誇讚一下剛才喝的薄荷茶很爽口。
“柯蒂斯叔叔,咱、咱要不聊點其他的?”
“我覺得,你學這個也挺好的啊……”
“埃裡森,沒必要這樣。”
柯蒂斯歎了口氣,擺擺手打斷了他胡亂的話語。
“我還沒脆弱到需要你一個小夥子來照顧我的情緒。”
他苦笑著,眼神變得深遠,望向營地中央漸漸開始燈火輝煌的大帳篷,然後歎了口氣說道:
“其實吧,我也不想瞞著你,我做了這些、學了這麼多東西,都是為了我的女兒,我的莉莎。”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埃裡森見狀,默默地坐到柯蒂斯對麵的工具箱上,擺出傾聽的姿態。
柯蒂斯也開始訴說起自己以前的事情……
這時,周圍不知不覺圍上來一些人。
韋伯團長指揮完其他工作後踱步過來,菲尼克斯搬完道具也好奇地湊近,戈拉耶夫斯基似乎剛結束售票處的工作也走了過來,還有其他幾個馬戲團成員都被他們這邊略顯凝重的談話氣氛所吸引。
在這個不算太長也不算太短的故事中,柯蒂斯用平靜卻帶著沉重感的語調,講述了自己悲慘的過去。
妻子死於血疫病後,他發瘋似的想要研究新發明帶著女兒過上更好的生活,卻陰差陽錯錯過了那個星期的血稅,導致年幼的女兒代替他繳稅,不幸患上了和母親一樣的不治之症。
而更諷刺的是,他傾儘了所有心血完成的發明竟然被大公司搶先注冊了?!
雖然他最後還是撈回了一個共同發明人的名頭,但他手上卻沒有自己專利的商業經營權。
財富的夢想破碎,家庭也徹底跌入深淵。
要不是埃裡森的表叔韋伯收留,讓他在馬戲團裡靠手藝謀生,柯蒂斯可能都很難挺過那段最難熬的日子。
現在的他,隻能靠小發明為馬戲團招攬客人,用微薄的薪水在黑市買二手材料為女兒續命。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這台老鍋爐一樣……”
柯蒂斯敲了敲身後的鍋爐外殼,自嘲地笑著說道:
“修修補補,勉強運轉,誰都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
……
當柯蒂斯講完自己的故事的時候,韋伯第一個走上前來,用力拍著柯蒂斯的肩膀,他的聲音比平時柔和了許多:
“都過去了,老夥計。咱們馬戲團就是你的家,莉莎那孩子,大家都會幫著照應的。”
“我知道,謝謝你兄弟。”
看著兄友弟恭的韋伯叔叔和柯蒂斯叔叔,埃裡森有些驚訝又有些傷感,他小聲問旁邊的菲尼克斯:
“你們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菲尼克斯看了眼神情落寞的柯蒂斯,捂著嘴低聲回答:
“就在柯蒂斯叔叔開始講莉莎妹妹的事情的時候。我們本來是來喊你們吃飯的,但看柯蒂斯叔叔那樣,都沒敢提這茬。”
“唉,每次提起這事,他心裡都不好受。”
埃裡森微微點頭。
確實,柯蒂斯的故事太過沉重,任何人都不忍心打斷。
此時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名為同情的寂靜和一種名為絕望的沉悶。
然而,就在這悲傷的氛圍快要達到高潮的時候,一個扯開嗓門的嚎哭聲瞬間打破了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