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局”總部的所在地,並非花癡開想象中的隱秘島嶼或地下城。
它就在花夜國最繁華的賭城——不夜京的正中央。
那座被當地人稱為“天樞閣”的九層高塔,白日裡是城中最高建築,夜晚則通體流光溢彩,塔頂那顆巨大的夜明珠能照亮半個城池。塔下八條主街呈放射狀延伸,每條街都通往一處不同風格的超級賭場:東方風格的“琉璃宮”、西域風情的“黃金屋”、南疆神秘的“蠱坊”、北地豪放的“冰火堂”...
花癡開站在離天樞閣三條街外的一家客棧三樓窗前,手裡把玩著兩枚籌碼。籌碼是純金打造,正麵刻著“天”字,背麵是繁複的雲紋——這是進入天樞閣最低級彆的通行證,他花了三天時間,在琉璃宮連贏十二局才拿到。
“公子,夜老傳信來了。”
身後,小七的聲音壓得很低。這個當年在夜郎府與花癡開一同長大的少年,如今已是沉穩的青年。他一身黑衣,臉上戴著半張銀麵具——三日前他們在進入不夜京時遭遇“天局”暗樁伏擊,小七為掩護花癡開,左臉被淬毒的暗器所傷,雖及時服下解藥,卻留下了一道猙獰的疤痕。
花癡開轉身接過信筒,抽出密信。信是夜郎七用特殊藥水寫的,需在燭火上微烤才能顯字。
燭光搖曳,字跡浮現:
“癡兒,天樞閣第九層從未對外開放。據英娥舊部情報,那裡是‘天局’首腦‘天尊’居所,亦是核心決策之地。欲上天樞閣,需連勝八場,每層一局。賭注非金非銀,而是‘資格’——輸者永失踏入對應賭場之權。汝手中籌碼僅可入第一層‘琉璃廳’。切記:天局之人擅攻心,尤以‘判官’為最。此人掌刑罰,好以人性弱點設局。若遇,慎之再慎。”
信末還有一行小字:“汝母已混入黃金屋為荷官,暫安。”
花癡開將信紙在燭焰上點燃,看著它化為灰燼。
“小七,阿蠻那邊有消息嗎?”
“阿蠻大哥已按計劃混進蠱坊做護院。”小七答道,“但他傳話說,蠱坊這幾日戒備異常森嚴,似乎在籌備什麼大事。”
花癡開點點頭。阿蠻是他兩年前在沙漠賭城結識的蠻族漢子,力大無窮,性格豪爽,是他此行最可靠的戰力之一。
窗外,不夜京的夜晚才剛剛開始。華燈初上,各色賭場的招牌亮起,街上行人如織,錦衣華服的賭客、濃妝豔抹的歌妓、吆喝叫賣的小販、還有那些隱藏在陰影中的眼睛...這座城池用繁華掩蓋著暗流,用喧囂遮蔽著殺機。
“準備一下,”花癡開收起籌碼,“今夜我們去琉璃宮。”
“公子,是否太急?您的傷...”
三日前那場伏擊,花癡開為破對方設下的“連環骰局”,強行催動“不動明王心經”第六重,雖反殺四名暗樁,卻也內力受損,至今胸口仍隱隱作痛。
“傷可以慢慢養,時間不等人。”花癡開望向天樞閣頂那顆夜明珠,“母親已在敵營,多等一日,便多一分危險。”
小七不再勸,默默退下準備。
花癡開走到銅鏡前,開始易容。這些年在江湖行走,他早已精通此道。片刻後,鏡中出現的不再是那個眉清目秀的青年,而是一個麵色蠟黃、眼角微垂、看起來有些病懨懨的中年文士。
他從行囊中取出那件母親當年留下的舊物——一件洗得發白的青色長衫。這是菊英娥在信中特意囑咐的:“若入天局,著此衫。舊部見之,必知汝身份。”
穿戴整齊,花癡開最後檢查了隨身物品:十二枚特製骰子(其中三枚灌了水銀)、兩副背麵有暗記的骨牌、一疊用特殊藥水浸泡過的紙牌(遇熱會顯形)、還有袖中那七十二根細如牛毛的金針——這是“千手觀音”的最後一重變化,他苦練三年方成。
一切就緒。
琉璃宮位於天樞閣正東方向,是八大街區中最奢華的一處。整座建築以琉璃為瓦,白玉為階,夜明珠為燈,還未進門就能聞到裡麵飄出的龍涎香氣。
花癡開遞上金籌碼,守門的護衛仔細查驗後,恭敬放行。
踏入正廳的瞬間,喧囂聲如潮水般湧來。數百張賭桌鋪陳開來,每張桌旁都圍滿了人。擲骰聲、骨牌碰撞聲、籌碼堆疊聲、贏家的歡呼、輸家的咒罵...交織成這座城池特有的交響。
但花癡開的目光沒有停留在任何一張賭桌上。他徑直走向大廳深處那扇雕花木門——門上掛著一塊匾額:“升閣廳”。
那是通往天樞閣第一層的入口。
守門的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穿著錦繡長袍,手裡拿著一本名冊。他抬眼看了看花癡開,眼神渾濁,卻讓花癡開心中一凜——這老者氣息內斂,太陽穴微微鼓起,是個內外兼修的高手。
“姓名,來曆,籌碼。”老者聲音平淡。
“在下莫問,南疆遊商。”花癡開遞上金籌碼,“欲入天樞閣一觀。”
老者接過籌碼,在名冊上記錄,然後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牌:“持此牌入內。規矩可知?”
“連勝三局,可上二樓。輸一局,永不得再入琉璃宮。”
“不錯。”老者推開木門,“祝君好運。”
門後是一條向上的旋轉樓梯,以紅木打造,鋪著厚絨地毯。樓梯兩側牆壁上掛著曆代賭壇名家的畫像,每一幅下麵都有小字介紹其生平與絕技。
花癡開一步步向上走,腳步很輕。他能感覺到樓梯間隱藏的機關,還有暗處至少三道目光的注視。
樓梯儘頭是一扇對開的紫檀木門。推門而入,房間比想象中小——隻有一張紅木賭桌,兩把高背椅。桌上放著一副骨牌,兩盞清茶。
對麵椅子上已經坐了一個人。
那是個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麵白無須,眉眼細長,穿著一身暗紫色長衫。他正在慢條斯理地洗牌,動作流暢得像是演練過千百遍。
“請坐。”男人沒有抬頭,“我是今晚的守閣人,你可以叫我‘賬房’。”
花癡開在對麵的椅子坐下。房間沒有窗戶,四壁掛著深紅色帷幕,唯一的燈光來自桌上那盞琉璃燈,光線昏黃,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拉得很長。
“賭什麼?”花癡開問。
“簡單點,牌九。”賬房終於抬起頭,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三局兩勝。賭注嘛...你輸了,留下右手。我輸了,告訴你一個關於你母親的消息。”
花癡開瞳孔微縮。對方知道他的身份。
“很驚訝?”賬房將洗好的牌堆推到桌子中央,“從你踏入不夜京那一刻起,天局就知道你是誰。花千手之子,菊英娥之兒,夜郎七的傳人...真是金光閃閃的身份。”
他頓了頓,笑容加深:“天尊說了,若是彆人,按規矩辦事即可。但你不同,你值得特彆招待。”
花癡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是上好的雨前龍井,清香撲鼻,沒有下毒。
“既然知道我是誰,也該知道我為何而來。”
“當然,複仇嘛。”賬房也開始喝茶,動作優雅得像在品茗,“不過小子,容我提醒你一句:你父親花千手當年也是賭壇頂尖人物,結果呢?死了。你母親菊英娥也算女中豪傑,結果呢?躲了十幾年。夜郎七更是號稱‘賭壇活化石’,結果呢?連天樞閣的門都不敢進。”
他放下茶杯,聲音轉冷:“有些仇,不是你想報就能報的。”
花癡開沒有接話,隻是將手按在牌堆上:“開始吧。”
第一局,賬房坐莊。
兩人各摸四張牌。花癡開展開牌麵:天牌、人牌、梅花、長三。這是不錯的組合,但不算頂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