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巢”總部所在的“百彙賭城”,並非一座真正意義上的城市,而是一座懸浮於太平洋國際公海之上、以數艘超級郵輪和人工浮島為核心拚接而成的、極儘奢華與神秘的“浮動國度”。這裡隻流通特殊籌碼和電子信用點,法律是“天局”自己訂立的規則,財富、欲望和秘密在這裡以驚人的速度流動、膨脹、湮滅。
花癡開踏上這片“土地”(確切說是鈦合金甲板)時,正值黃昏。人工調節的天幕係統,將天際渲染成一種近乎妖異的紫金色,與下方流光溢彩、永不疲倦的賭場霓虹交相輝映。空氣裡彌漫著高級香水、雪茄、酒精,以及一種更深層的、屬於巨額金錢和權力交易的冰冷氣息。
他不再是“呆麵書生”或“啞客”。此刻的他,經過易容,身份是來自某個中東酋長國的年輕王子,揮金如土,性格乖張,對一切新奇刺激的賭法充滿病態般的癡迷。這是夜郎七通過隱秘渠道為他打造的全新身份,足夠高貴,也足夠符合“暗巢”吸納“新鮮血液”的偏好——他們喜歡這種既有龐大資源、又似乎易於掌控的“肥羊”。
前來“迎接”他的,是一位自稱“荷官長梅斯”的中年男人。梅斯穿著剪裁無可挑剔的白色燕尾服,臉上掛著職業化的、弧度精準的微笑,眼神卻如同兩汪深不見底的寒潭,不起絲毫波瀾。他是“暗巢”的對外接待主管,也是所有新人進入核心區域前,必須經過的“篩子”和“引導者”。
“尊貴的阿卜杜勒王子,歡迎蒞臨百彙。”梅斯微微欠身,動作優雅如教科書,“您的光臨,令這片海域都為之增色。請隨我來,您的專屬套房已經準備妥當。在您休息之後,若您有興趣,我可以為您介紹一下這裡的‘特彆項目’。”
花癡開(阿卜杜勒王子)做出一副被繁華迷了眼、卻又強裝鎮定的模樣,用略帶口音的英語傲慢地回應:“特彆項目?希望不要讓我失望。我在迪拜和摩納哥已經玩膩了那些老套的東西。”
梅斯笑容不變:“請放心,王子殿下。百彙的‘特彆’,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
所謂專屬套房,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是一座位於郵輪頂層的、麵積超過五百平米的豪華宮殿。三百六十度環形落地窗,窗外是無垠的海麵和變幻的天幕。室內裝潢極儘奢華,每一件擺設都價值連城,配備了最頂級的智能係統和仆人。但花癡開敏銳地察覺到,這裡遍布著至少十七處不同頻段的隱形監控探頭,空氣循環係統裡似乎添加了某種極淡的、能讓人情緒放鬆(或者說,降低警惕)的神經調節劑。房間的智能中樞,更可能直接連接著“暗巢”的主控係統,分析著他的一舉一動,甚至包括心跳、體溫和微表情。
這是牢籠,也是舞台。
他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像個真正的紈絝子弟一樣,挑剔著酒水的年份,抱怨著窗外海景的單調,然後“迫不及待”地要求梅斯帶他去看看“真正的樂子”。
梅斯引導他穿過金碧輝煌的公共賭場區域。這裡人頭攢動,穿著各異的賭客們圍在一張張賭台前,籌碼堆疊如山,贏家的狂笑和輸家的慘白麵孔交織成最原始的情緒交響。但花癡開的目光並未過多停留,他的“癡態”下,是“千算”全開的大腦,如同精密的雷達,掃描著整個空間的布局、人員流動規律、監控死角、以及那些看似普通服務生或賭客、實則氣息沉凝、眼神銳利的安保人員的位置。
他們最終抵達了一扇隱藏在巨幅抽象油畫後的暗門。經過虹膜、指紋和一道複雜的動態密碼驗證,門無聲滑開,露出後麵一條鋪著深藍色地毯、光線幽暗的通道。
“歡迎來到‘深海區’,王子殿下。”梅斯的聲音在通道裡回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蠱惑,“這裡進行的,才是百彙真正的精髓。賭注,不僅僅是金錢。”
通道儘頭,是一間圓形的、仿佛潛水艇觀景艙般的房間。牆麵是巨大的透明高強度玻璃,外麵是幽暗的深海景象,巨大的蝠鱝和閃爍著磷光的魚群緩緩遊過。房間中央,隻有一張半圓形的合金賭台,對麵已經坐了三個人。
一個穿著絲綢睡袍、麵容陰鷙的光頭老者,手裡把玩著一對墨玉球,他是東南亞某地下錢莊的幕後掌控者,人稱“墨老”。
一個戴著金絲眼鏡、西裝革履、看起來像精英會計師的年輕男人,正一絲不苟地調整著麵前平板電腦的角度,他是北美某量化對衝基金的明星交易員,代號“鍵盤”。
第三個,則是個身形魁梧如熊、滿臉橫肉、脖子上紋著滴血狼頭的俄國人,他麵前放著一杯伏特加,眼神凶狠地打量著進來的花癡開,他是西伯利亞地區走私集團的二把手,“暴熊”伊萬。
加上花癡開(阿卜杜勒王子),四人。梅斯作為主持人和公證人,站在賭台側麵。
“今晚的遊戲,名為‘深淵輪盤’。”梅斯微笑著,手一揮,賭台中央升起一個結構異常複雜的輪盤。它並非傳統的數字格,而是分成十二個扇形區域,每個區域都鑲嵌著一塊小小的、散發著不同微光的晶體,晶體旁刻著抽象的符號。輪盤邊緣,則連接著數個精密的儀表和顯示屏。
“輪盤的每個扇區,代表一種‘賭注’。”梅斯解釋,“金錢、股票、期貨合約、不動產產權、珠寶古董……甚至,包括一些……不那麼常規的‘資產’,比如某條秘密航線的安全通行權,某位關鍵人物的‘沉默’,或者,一小段足以讓某個公司股價崩盤的‘內部信息’。”
花癡開心中一凜。這已經不僅僅是賭博,這是資源與秘密的交易市場,是“天局”編織權力網絡、進行利益捆綁和勒索的核心工具之一!
“遊戲規則很簡單。”梅斯繼續道,“每位客人,需要先拿出自己的一件‘賭注’,放入對應的感應區。輪盤轉動,指針最終停在哪一格,那一格的‘賭注’就將暫時封存,成為本輪‘獎池’的一部分。然後,我們進行一輪簡化的德州撲克,勝者,可以贏得‘獎池’中所有‘賭注’的處置權——你可以直接拿走,也可以與‘獎池’提供者進行私下談判,交換你更想要的東西。”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四人:“當然,如果你提供的‘賭注’無人能贏走,或者你不幸輸掉了彆人的‘賭注’卻無法履行……‘深海區’有它的‘債務處理’方式。相信我,那不會令人愉快。”
赤裸裸的威脅,裹挾在優雅的言辭之下。
墨老首先動作,他將一枚看似普通的黑色U盤,放入一個標注著“信息流”的感應區。“裡麵是未來七十二小時內,三支東南亞科技股的異常資金流動預判模型,準確率……85%以上。”他陰惻惻地說。
“鍵盤”推了推眼鏡,在平板電腦上操作了幾下,一個加密文件傳輸到了賭台係統中。“這是一份關於下周美聯儲議息會議可能出現的‘意外措辭’的深度分析報告,以及對應的最優交易策略。價值……至少兩千萬美元。”他的聲音平靜無波。
“暴熊”伊萬粗魯地掏出一把造型猙獰的鈦合金鑰匙,拍在標注著“物流”的感應區。“‘北極光’航道,冬季特彆窗口期,三個批次的‘免稅’通行許可。夠不夠?”
輪到花癡開。他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從懷裡掏出一個天鵝絨小袋,倒出一枚鴿子蛋大小、色澤深邃如夜空的藍寶石。“聽說你們喜歡稀罕玩意?‘午夜星辰’,上個世紀從印度土邦王宮流出來的,附帶蘇富比的鑒定證書和傳承記錄。夠分量玩一局吧?”
梅斯的笑容加深了些:“當然,尊貴的王子。這枚寶石的價值,足以匹配這個級彆的遊戲。”他確認了寶石的真偽(通過賭台內置的掃描儀),將其放入“珍寶”感應區。
四樣賭注,分屬信息、金融、物流、珍寶,懸浮在輪盤上方的小型展示光柱中,散發著誘人而危險的氣息。
輪盤開始轉動,由慢至快,各色晶體光芒連成一片迷離的光帶。指針飛速滑過,最終,帶著輕微的哢噠聲,停在了……“信息流”區域,正對著墨老提供的黑色U盤!
第一輪“獎池”,是那份股票資金流動預判模型。
接下來是德州撲克。荷官由梅斯親自擔任,發牌、下注、比牌……過程看似平常,但花癡開立刻察覺到了異樣。
這裡的撲克牌,是特製的。背麵有肉眼幾乎無法分辨的、隻有在特定光譜照射下才會顯現的微標記。牌桌本身,帶有極其微弱的電磁乾擾,會影響佩戴某些電子設備或依賴微電流感知(某些千術)的人。更重要的是,梅斯發牌的手法……快、穩、準,毫無多餘動作,是頂尖職業荷官的水準,而且,他的小指在洗牌時,會有一種幾乎無法察覺的、違反自然節奏的細微顫動——他在控牌!
這不是公平的遊戲。梅斯在暗中引導牌局走向,確保“獎池”最終會落入他希望落入的人手中,或者,製造最大的懸念和衝突,刺激賭客投入更多。
墨老、鍵盤、暴熊顯然也都不是易與之輩。墨老眯著眼睛,手指無意識地撚著墨玉球,似乎在計算著什麼;鍵盤的眼鏡片上反射著快速滾動的數據流,他可能在通過分析對手的微表情和下注模式構建心理模型;暴熊看似粗豪,但每次下注的時機和金額都帶著一種野獸般的狡黠。
花癡開則完全進入了“癡態”。他時而盯著深海玻璃外的魚群發呆,時而不耐煩地敲打桌麵,下注隨心所欲,時而加注凶猛,時而輕易棄牌,毫無邏輯可言。但暗地裡,“千算”全力運轉,如同超級計算機,處理著每一張出現過的牌、每一個人的表情動作、每一次下注的微妙差彆、以及梅斯那幾乎完美的控牌手法中,因為要同時平衡四方而不得不留下的、極其微小的“不和諧音”。
牌局進行到第五輪,台麵上的籌碼已經堆積如山,氣氛緊張得如同拉滿的弓弦。
花癡開手中的牌是一對K,牌麵不錯。墨老牌麵有一張A,鍵盤牌麵散亂但跟注很穩,暴熊牌麵有一對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