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醒來的時候,眼前是一片白。不是現實的白,而是係統初始加載時才會出現的那種空曠界麵——沒有形狀、沒有光源,卻無比明亮,像被按下了某種暫停鍵的空間。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失去意識”的。
更準確地說,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副本中出來的。她記得電梯門失控、樓道開始反複循環,她和昭淵在狹小的空間裡進行了一場並不對等的意識接管鬥爭,然後是劇烈的震蕩,像某種強行剝離的過程。
然後就是現在。
沒有邊界、沒有地麵,隻是漂浮。
她試著動了動手指,成功了——這說明她還保留著部分身體控製權限。但她不能確認現在的身體是否“現實中的那一個”,或者,僅是某種神經模型的臨時殼體。
她聽見了一個聲音。
那聲音並不來自外部,而是從她耳後某個極深的意識縫隙裡傳來,像是記憶深處被掩埋很久的回聲。
“編號Δ44:測試開始。”
Δ44?
她從未聽說過這個編號。但這串字符帶來的熟悉感卻讓她脊背發冷。
係統慣用代號通常以“e、r、s”字頭為主,Δ卻是極少數會出現在正常人格數據中的。她在意識穩定性測試中曾略有涉及這一類異常編號,被標注為“複合拚接人格體”——也就是說,這個編號對應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多個意識片段雜合後的殘留結構。
她不是Δ44。
至少她一直以為不是。
可現在,係統卻以此為稱喚她。
她正要開口,視野忽然出現一道細長的裂縫。那不是實體破裂,而像圖像數據的崩壞,從畫麵中央緩慢延展而出,一條又一條,向外蔓延,最終形成一個巨大的裂穀狀結構。
裂穀中,浮現出大量斷裂的人格識彆片段。一個個輪廓模糊、神情各異的麵孔在黑白畫麵中交替閃現,他們的聲音交錯在一起,有的哭泣、有的咒罵、有的隻是默然。每一道麵孔下方,都閃著編號:
Δ17、Δ29、Δ33……Δ44。
她看見了自己的臉。
可她的臉,不止一張。
有一個蘇離,短發淩亂,眼神焦躁;
有一個蘇離,身著製服,坐在會議室裡對著數據圖冷靜分析;
有一個蘇離,站在廢墟上的高塔邊,手持武器,嘴角有血,眼神漠然。
每一個“她”,都在經曆不同的毀滅。
她心中忽然明白了什麼。
Δ44,並不是她的編號。
Δ44,是一個身份拚接體,是她和那些“她們”的集合殘骸,是在係統一次次失敗劇本中幸存下來的意識碎片聚合體。而她,不過是這個編號最新的承載容器。
“你開始理解了。”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她終於分辨出聲音的主人——不是係統提示,不是現實人物,而是她自己。確切地說,是那個曾多次在夢境與鏡中對她說話的“她”。
昭淵。
這一次,那聲音不再模糊:
“你不是主控。你從來不是。”
蘇離感覺自己大腦一緊,像是被一根看不見的針刺透中心。她沒有立刻反駁,反而問了一句自己也未曾預料的問題:
“那我……是誰?”
“你是Δ44,是那些失敗嘗試之後留下的結果。你並不是我們之中最強的一個,但你是……還沒徹底崩潰的那個。”
“我們?”
“你以為你的記憶、情緒、決斷、懷疑,全都是你自己的?不,它們都是殘留,是先前那些人格的碎影。”
蘇離的喉嚨發緊,身體開始下墜。沒有重力,卻有方向,那是一種意識下沉的直覺,她無法控製,像是被拖入某個舊數據黑洞。
“我隻是其中之一。”昭淵輕聲說,“但我沒死透,我保留下來,藏在你意識深處……等著你崩潰,等著你讓出主控權。”
“你……是想取代我?”
“我不是你要擔心的敵人。”她的聲音變得低沉,“真正的問題是,係統還留著更深的測試。”
“什麼測試?”
沒有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整個空間的崩塌。
白色畫麵開始快速加載,一排排指令在空氣中閃現,如同程序調試台被強製打開。蘇離能看見“狀態同步”、“情緒監控”、“殘差波動”、“替換序列激活”……她一把拉住麵前漂浮的碎片,試圖阻止被數據吞沒的趨勢,但下一秒,識彆信號響起:
【編號Δ44,檢測異常人格指數:臨界】
【預設人格接入序列啟動:昭淵】
蘇離尖聲喊出:“不,我還沒崩潰!”
但已經太遲。
麵前浮現出一道輪廓。那是她的臉,卻不再動搖,神情堅定,眼神如冰麵之下的鋼鐵。
昭淵的聲音清晰而冷漠地落下:
“我接管。”
蘇離的意識,如被撕開兩半。
而在裂縫中央,現實世界的信號如斷線般刺入——
有誰在叫她名字,有誰在拉她的手,有誰在重複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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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醒醒,Δ44,我們需要你。”
她不知道那是誰。
但她知道,她現在,必須做出一個選擇——
她是否願意交出“主控權”。
而她已無退路。
呼吸。
蘇離猛然一抽氣,從意識深層掙脫出來的瞬間,胸腔像是被狠狠撞了一記。
眼前的光源迅速重構成現實輪廓——冷白的吊燈、密閉的檢測艙、那些從不說話的係統監測員。
她回到了現實。
可她第一眼看到的,並不是控製台上的狀態綠燈,而是——她的雙手,仍緊緊攥著金屬扶手,指節泛白。
艙外,有兩名身穿深灰製服的人員站在旁邊,他們佩戴著高權限的信號接收器,頭盔麵罩下的麵孔模糊不清,像是係統專員,卻更像某種“回收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