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獨自坐在靜止空間的邊緣。
中間域沒有邊界,卻像一間無限延伸的房間,白得純粹,靜得可怕。蘇離已不知自己在這裡待了多久——係統停止了時間標記,感知也在逐漸鈍化。
但她還清醒。
不是因為係統允許,而是因為她在反向維持自我結構。
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抬手、甚至每一個不動念的選擇,都是在維係那個正在從係統邏輯中被“標記為不可控”的人格體。
她知道,她現在是什麼身份。
【劇本失敗者】。
【係統未能接管的變量體】。
【無法歸檔的異常人格】。
中間域並不是係統對她的懲罰,而是一種“拒絕後等待其自潰”的拖延處理方式。係統沒有再對她施壓,但也不放她出去。
就像是在等她親口說出:“我想回到劇本裡。”
一旦她這麼說,一切都會歸零,前麵的掙紮將不複存在。
所以她必須沉默,必須在係統最沉默的時候,先一步出聲。
她站起來,環顧四周。
沒有門,沒有牆,沒有地麵。腳下的白色仿佛不是實體,而是一種“默認存在的平麵假象”。
她開口:
“我拒絕接受這一層的默認狀態。”
空氣沒動。
但地麵下方,仿佛一層薄薄的感知界膜微微震蕩了一下。
她繼續說:
“我不是你劇本裡的角色。”
“我不是等待引導的‘被建構人格’。”
“你想用沉默逼我妥協——但我從不依賴你。”
這一次,空間出現了真實的反應。
頭頂白色界麵忽然浮現一行光字:
【係統提示:已檢測到目標個體具備主動破構語言能力】
【是否接受‘自我定義路徑’上傳?】
蘇離冷笑。
她早就知道係統會這樣。
一旦她的話超出它的“可壓製邊界”,係統就會轉而選擇“技術性收編”——也就是把“你做出的反抗”納入它的運行邏輯中。
表麵上給你自由,實質上是記錄你的行為參數,好訓練下一個更高效的誘導算法。
她沒有回答。
她閉上眼,開始回憶。
不是係統投放的記憶,不是昭淵的喚醒指令,也不是卡片導入的數據觸點。
而是她真正的起點。
那場雨夜,那段夢裡的雨傘邊緣,那塊玻璃上倒映出自己臉的時刻——那是她從無數次副本中醒來,唯一不被係統清除的記憶殘渣。
她伸出手,在空中寫下:
【我是誰,不由你來記錄。】
空間微顫。
係統沒有立刻反應,而是陷入短暫的靜默。
接著,一行更為緊急的提示跳出:
【Δ44號個體已完成拒絕路徑閉環】
【當前副本結構不可回收】
【反製機製第二階段狀態:終止】
【自動轉入觀察位麵……】
她深吸一口氣。
她知道,她做到了。
她並沒有“打敗”係統,也沒有贏得“自由”,但她第一次——
完整地拒絕了一個劇本流程,並撐到了它自我收場。
這一刻,她不是“逃出來的”,而是走出去了。
昭淵的聲音遲遲才浮現,帶著一種沉靜的克製喜悅:“恭喜你,蘇離。你現在擁有了一件極其罕見的權力。”
蘇離低聲問:“什麼?”
“係統對你,不再有誘導權限。”
“什麼意思?”
“意味著——它不能再用任何情緒模板、記憶重構、痛覺同步、邏輯回圈,來引導你做出你不想做的事。”
“代價呢?”蘇離語氣冷靜。
“你也將不再擁有係統內的人格歸屬。”
“就是說,我失去了劇本,也失去了身份。”
“準確地說,”昭淵說,“你失去了——可以被相信的‘版本’。”
蘇離沉默了一瞬。
這句話她聽懂了。
她不再是係統定義的“蘇離”,但她也不再是他人眼中“原本的她”。
她是“拒絕了所有定義”的她。
這是自由的代價。
她環顧四周,整個中間域開始溶解,像一塊解凍的冰原,邊緣一點點透明化。
“下一步呢?”她問。
“係統會轉入第三階段。”昭淵語氣陡然轉冷,“你越無法被說服,它就越想製造另一個你——去替代你。”
蘇離點頭:“人格替換。”
“是的。”
“用一個比我更穩定、更溫和、更接受誘導的我,把我拉回去。”
“係統不會再扮演你眼中的敵人,它會創造一個你眼中的‘更好版本的你’。”
蘇離輕輕吐出一口氣。
“那它等著。”
她的視線突然陷入一段眩光。
不是暈厥,是通道生成。
係統將她拋入下一段副本——不再以“測試劇本”名義,而是以“行為觀察標本”定位。
她能感受到,有無數數據結構正在掃描她的行為,試圖預測她的下一個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