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剛踏出圖書館的最後一扇門,世界便像被剪輯了一般——毫無過渡地切換到一個陌生又熟悉的環境。
她站在一間陳設簡潔的教室裡,黑板上粉筆字未乾,窗外光線斜斜照進來,空氣中帶著一股粉筆和老式木桌的味道。學生們坐得整整齊齊,所有人都低頭看著手中課本,仿佛她的突然出現並不意外。
教室最前方,講台上站著一位年輕女教師。
——是蘇離自己。
她眼神平靜,手裡握著一支粉筆,正在緩慢地寫著板書,一字一頓地念道:
“今天這節課,我們講‘如何認識你自己’。”
蘇離倒吸一口氣。
她沒有被投放進新的副本,而是被卷入一個身份錯位的映射場。
一個她以為早已銷毀的調試人格映像,正在以“她的身份”,講授“她的認知”。
她想退出,卻發現腳步黏滯。副本結構在這一刻像膠質現實般黏稠,每一寸動作都像在泥沼中掙紮。
“你不是我。”她低聲說,眼神掃過那些低頭抄筆記的學生——他們一個個麵無表情,動作整齊劃一,像是由同一個程序調用的畫麵。
黑板上的那個“她”停下動作,緩緩轉頭,笑了。
“可我比你更像你。”她開口,語氣甚至比蘇離自己還更堅定,“你掙紮、懷疑、偏執、情緒波動,這些我都沒有。我穩定、可預測、效率極高。你知道係統更喜歡誰。”
蘇離冷笑。
“可惜係統不代表真實。”
調試映像卻搖頭,走下講台,慢慢靠近她。
“我們來做個測試吧。”她說,“如果你是蘇離,請你回答——你第一個夢裡出現的圖像是什麼?”
蘇離呼吸一滯。
她從沒對任何人說過那個夢,也不記得在哪個副本中提及。
“初夏、玻璃門、水珠、傘柄。”調試映像嘴角帶笑,“那是你輸入的‘存在錨點’。所以,我也擁有它。”
蘇離瞬間意識到:她當初建立錨點時留下的記憶路徑被係統調用,喂養進了調試模型。
換句話說,對方正在嘗試通過“擁有相同記憶”來剝奪她對自我的唯一性定義。
“你甚至記不得自己第一句否認係統的原話。”調試映像繼續推進,“但我記得。”
她頓了頓,唇角輕動,低聲說出:
“你不該存在。”
蘇離猛然一怔——那正是她在圖書館裡麵對調試人格映像時說出的原話!
係統不僅記錄了她的語句,還讓它“提前”變成了對她的控訴。
這不是副本。
這是一次對“蘇離身份本身”的模擬篡奪試驗。
“你的存在,是可被構建的嗎?”調試映像緩緩張開雙臂,“如果我能替你完成所有任務、完成逆轉序列、獲得其他人的信任——那麼你,還重要嗎?”
蘇離瞳孔微縮。
這個副本是陷阱,是誘導她承認“替代者可以更優”的劇本。
而她若接受,便等於交出控製權。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再睜開時,冷聲說出一句:
“你能模仿我全部經驗,卻永遠缺少我唯一的東西。”
“什麼?”
“選擇。”
她抬手一指講台,下一秒,整個教室開始閃爍。
這是她啟動的逆轉權限接口。
係統雖試圖封鎖權限,但她在圖書館燒毀Δa記錄時,已成功植入了一枚延時邏輯漏洞。
調試映像臉色驟變,猛地想逃離教室。
可晚了。
教室邊緣像玻璃破裂般一片片剝離,露出下方的真實結構——副本並未加載完全,而是臨時拚接的構造體。
調試映像身體開始變形,臉部像被水攪動般模糊,直到消失在背景數據流中。
教室也隨之崩塌。
蘇離一個人站在空無一物的原點中央。
她知道:
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
調試人格的消散不是結束,而是開啟——係統正用“她的模樣”,準備滲透每一個副本。
她抬頭望向重啟中的副本入口提示語:
【副本恢複中:加載時間未知】
昭淵的聲音適時響起,低沉卻清晰:
“你這次表現不錯。但記住——標簽也許不是你自己,但它會反過來定義你的世界。”
蘇離點點頭,低聲回應:
“那就讓我親手撕掉它。”
她轉身,踏入尚未加載完成的副本通道。
眼前,是未知。
身後,是不可替代的她自己。
副本重啟加載用了一分鐘。
但蘇離在其中度過的,卻像是一次沒有儘頭的意識等待。她站在那條幾乎看不見起點的光軌通道中,身體被切割成一串串光點,每一次呼吸,都要經曆一次“是否我是我”的驗證。
她知道,副本還在進行身份校準。
她也明白——剛才那個調試映像雖然被她主動剝離,但它的核心邏輯並未徹底刪除,而是像某種模糊協議,被係統緩存,用於下一次“角色替換測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