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你。”
這是他們抵達“語言自由域”後的第一個提示。
不是係統提示音,而是一段直接植入視覺感知的語義殘像,如同夢境殘留的片段,被強行貼附在林燼的意識邊緣。
那不是聲音,更像是一種既視感的誘導。
林燼怔住了。
他看見了另一個“自己”——
一個與他相似到骨骼結構都難以區分的人影,正站在一麵由反射構成的記憶牆前,重複著他曾說過的那些話。語調、語速、停頓都精準複刻,甚至連他當時未說出口的那句“你在哪裡”也提前複現了出來。
蘇離站在他身邊,眉頭緊鎖:“這是……模擬行為試驗場。”
“什麼意思?”林燼問。
“在係統語言失效之後,它無法再通過命名來控製你我。於是它嘗試使用另一種策略——誘導式模擬。”
“模擬誰?”
“模擬你自己。”蘇離聲音低沉,“它想製造一個與你一模一樣的行為副本,通過反複觀察你在‘語言自由’狀態下的行為,構建出一個可控版本的你。”
林燼看著那具“複製體”緩緩轉過頭,正對上他的目光,露出一個和他自己一模一樣的表情。
那一刻,他第一次產生了一種悚然的錯覺——
如果這個“我”比我更像“我自己”怎麼辦?
“這就是它的目的。”蘇離似乎看穿了他的念頭,“讓你開始懷疑,哪一個‘你’才是真實的你。”
“可它不能控製我了,為什麼還這麼執著?”
“因為係統的最後一條生存邏輯是——中心必須存在。”她低聲說,“哪怕它無法命名你、無法理解你、無法追蹤你,它也必須找到一個‘可解釋的你’。”
“而你,就是它唯一剩下的線索。”
他們走進模擬場景,周圍的空間開始不斷閃動,呈現出過去數次副本的場景碎片——
有他們初遇的斷層街市;
有蘇離第一次失控的係統塔樓;
有林燼親眼看著Δ44版本的她崩潰的瞬間;
還有紀以棠倒在語言死區、語素被刪除的一幕。
這些畫麵不是回放,而是再演化。
每一個場景中,都站著一個蘇離與一個林燼的“誘導樣本”,他們正在做出新的選擇——與當時不同的選擇。
在斷層街市,他們並肩逃亡變成了蘇離獨自離開;
在塔樓中,蘇離向係統低頭而非反抗;
在語言死區中,紀以棠成功說服了蘇離選擇“重命名程序”而非自我封鎖。
林燼怔住了:“它在……構建‘替代曆史’?”
“不,是在篩選‘可接受的人格模型’。”
蘇離的語氣冷得像鐵:“它放棄了強控製,而轉向了溫和誘導。它在製造一個看似‘自由’、實則可預測的世界,重新塑造你我在其中的行為軌跡。”
“可這不是我。”
“那就彆讓它成為你。”
蘇離忽然從懷中取出一枚結構複雜的舊物,是一塊已經失效的係統接入芯片,但芯片表麵,被她手工刻上了一串不符合任何協議的語素組合。
“這是什麼?”林燼問。
“是我自己創造的表達結構,不屬於任何語係、不觸發任何語言解析。”她將那芯片輕輕一拋,語素像光一樣在空中炸裂。
下一刻,模擬場景中所有的“替代蘇離”都瞬間停滯。
然後,一一崩解。
林燼目瞪口呆:“你……是怎麼做到的?”
蘇離淡然道:“誘導樣本之所以成立,是因為我們曾被係統命名。而現在,我在用‘非命名語素’,把自己從這個世界裡,抹去參考值。”
“那我呢?”
“你需要做出選擇——你要成為哪一個你?”
林燼望向眼前那一具正在模仿他動作的“自己”,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係統無法控製“真實”,但它能控製“可信”。
它不是讓你變成它的副本,而是讓你主動選擇相信那個副本。
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拒絕“成為被模擬的那一個”。
他舉起手,指向那個“他”。
下一秒,模擬空間出現崩裂線。
【係統警告:誘導樣本結構不穩定】
【邏輯破裂源自原體否認】
【偽我結構失衡中……】
而這一節,在林燼堅定的語音中結束:
“我是誰,不是你決定的——”
“也不是我過去的行為決定的。”
“是我現在說出的,拒絕你模擬的這句話。”
【誘導失敗】
【樣本模型:撤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