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街區忽然像被切開了一道縫。不是牆體崩裂,而是敘述的順序開始出現斷層——有些動作重複三次才真正落地,有些對話被提前插入,甚至有人影尚未出現,卻先發出了聲音。
蘇離停下腳步,她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一段不完整的劇本中。有人正在篡改他們的敘述邏輯,讓“誰在說話”這一點逐漸模糊。
“你注意到了嗎?”林燼聲音很低,“有些句子不是我說的。”
蘇離側頭望他,卻發現林燼的嘴唇在動,但聲音並未同步。他的“話語”似乎來自另一個敘述層,被強行安插在此刻,帶著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質感。
“不是你的聲音。”蘇離確定地說。
“那是誰的?”林燼反問。
兩人對話的空隙間,空氣裡浮現了一種輕微的撕裂聲,像紙頁被人粗暴翻動。緊接著,他們身後的影子“蘇離”開口了——“那是敘事者的聲音。”
聲音清晰、帶著無法反駁的權威感。它不屬於任何一個影子角色,卻在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解釋當下。
林燼瞬間警覺,伸手想要打斷那影子,卻隻抓到了一片空白。敘事裂縫不是具體的實體,而是一種權力:決定誰能說話、誰能被聽見。
“他們在偷走話語權。”蘇離低聲喃喃。
她突然意識到,這比模仿更危險。模仿隻是外形的複製,而敘事裂縫意味著真正的代言權轉移——當有一個聲音被寫進敘事中,它就會天然獲得優先權,而原本的聲音會逐漸消失。
街道遠方,那些影子正排成一列,像是聽命於某個看不見的敘述者。每一個動作都經過剪輯,整齊、冷漠、沒有遲疑。
蘇離心頭湧上一股寒意。她明白了:下一步,他們要被改寫成“背景”,隻留下一個順從的替代者。
他們向前邁步時,街道忽然像被剝離了一層外殼。原本的房屋和燈光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由文字和注腳拚接出的虛擬景象。
“這是……草稿。”林燼低聲說。
他能看見自己腳邊的磚石表麵,居然還殘留著編輯痕跡:重複的逗號,被刪除的句子,甚至有注釋標明“此處人物應表現出恐懼”。
蘇離心口發涼。她終於意識到,所謂的敘事裂縫並不是偶然,而是某種外部意誌正把他們推進“可被改寫的草稿”中。
很快,裂縫邊緣浮現一排排新的文字,像是由某個匿名的敘述者正實時書寫:
【蘇離沉默。】
【林燼猶豫。】
下一刻,他們的身體竟真的被迫停頓,仿佛這些指令具有絕對的執行力。蘇離竭力掙紮,聲音卻被壓製在喉嚨深處,隻能發出極輕的喘息。
“不要接受它的句子。”林燼猛地咬破舌尖,以痛感逼迫意識保持清醒。血腥味衝擊大腦,讓他重新獲得了短暫的自控權。
蘇離學著他的方式,終於擺脫了指令的束縛。她的目光堅定:“既然他們在用敘述來替代我們,那我們就必須製造自己的敘述。”
她閉上眼,幾乎是憑直覺般在心中編織新的句子:
【蘇離拒絕沉默,她的聲音在此刻響起。】
隨即,她聽見自己真的說出了那句話。敘事裂縫一瞬間動蕩,像被外力撕扯。
“我們能反寫。”林燼恍然,“但必須更快,在他們下筆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