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
身後傳來壓低的聲音,是跟隨他多年的老侍衛趙四。
張小六沒回頭:“什麼事?”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在霧裡散得輕飄。
趙四快步走到他身邊,聲音裡藏著難掩的激動,卻又刻意壓著:“剛收到消息,八路軍有支獨立縱隊,由一個叫江晨的將領率領,要揮師東北了!”
什麼?
八路軍攻打東北?
張小六平靜的內心再次泛起了漣漪。
他臉上還帶著剛才望著湖麵的怔忡,眼下的細紋裡沾著霧水,可眼神裡瞬間多了幾分難以置信的銳利。
“你說什麼?八路軍攻打東北?開什麼玩笑?”
張小六往前走了兩步,腳下的石子在湖邊滑出輕響。
“我被關在這裡七年,可也知道八路軍的底細,他們缺槍少彈,連像樣的火炮都沒幾門,怎麼跟關東軍比?”
“關東軍在東北經營了十幾年,碉堡修得比山還密,兵力少說也有幾十萬,這不是去送死嗎?”
張小六的語氣裡帶著急。
這些年,他聽了太多關於抗戰的消息,有勝有敗,可每次聽到“東北”兩個字,心還是會像被針紮一樣疼。
他怕,怕再有更多人白白犧牲在那片他沒能守住的土地上。
趙四連忙搖頭,聲音壓得更低,卻更清晰:“六哥,此八路軍非彼八路軍!江晨的獨立縱隊不一樣。”
“他們驍勇善戰,手下還有李雲龍、楚雲飛這樣的猛將,兵力足足有十萬人!”
“十萬人?”張小六的眼睛猛地睜大,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沒消化這個數字。
“不光是人多……”趙四接著說,語氣裡滿是興奮:“他們的裝備也厲害!有56半自動步槍,那槍射速快,還精準,比日軍的三八大蓋強多了。”
“還有107火箭炮,彆看它輕便,火力卻猛得很,一輪齊射就能把日軍的碉堡炸平,比咱們當年的山野炮還管用!”
張小六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趙四。
霧水打濕了他的頭發,貼在額頭上,可他卻感覺不到涼。
剛才心裡的急和怕,像是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吹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出的震驚。
他怎麼也想不到,被他視作“裝備簡陋”的八路軍,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發展成了這樣。
“還有更厲害的……”趙四的聲音裡帶著抑製不住的激動:“這支部隊剛攻破了太原!”
“什麼?”張小六瞪大了雙眼。
一臉不可置信。
“六哥,你沒聽錯……八路軍他們先是派突擊隊摸進太原城外的日軍據點,炸了日軍的軍火庫,斷了他們的補給。”
“然後主力部隊從東西兩麵夾擊,江晨的部下周衛國帶著部隊衝在最前麵,用107火箭炮轟開了太原的城門,金戈則率部堵住了日軍的退路。”
“沒半天功夫,就把日軍第一軍給全殲了,連筱塚義男都被當場擊斃!”
“轟”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張少帥的心裡炸開了。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卻一點也不覺得疼。
太原。
張小六還記得當年東北軍在華北作戰時,也曾打過太原附近。
那時日軍的囂張氣焰,他至今還記得。
可現在,八路軍竟然把太原攻下來了,還乾掉了筱塚義男?
張小六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胸口微微起伏著。
這些年被囚禁的委屈、沒能守住東北的愧疚、對家鄉的思念,像是突然找到了一個出口。
一股狂熱的情緒從心底湧上來,順著血液流遍全身。
張小六的眼睛亮了起來,不再是剛才的落寞和怔忡,而是像燃起了一團火,那是被壓抑了七年的熱血,終於再次沸騰。
“六哥……”趙四看著他的樣子,聲音也軟了下來,帶著幾分哽咽:“說不定,我們可以回家了。”
“回家”兩個字,像是一道驚雷,劈在張少帥的心上。
他猛地抬頭,看向北方,目光穿過層層疊疊的山霧,像是要望到千裡之外的東北。
他的嘴唇哆嗦著,眼淚毫無預兆地湧了上來,模糊了視線。
回家。
這是他一輩子的夢想啊。
從1931年離開東北,整整十二年。
他無數次在夢裡回到沈陽帥府,回到遼河岸邊,回到那片黑土地上。
可每次醒來,隻有冰冷的鐵窗和南方的霧。
“我還能回去嗎?”
張小六的聲音帶著顫抖,像是在問趙四,又像是在問自己。
這些年,他已經不敢再奢望“回家”,甚至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都要困在這南方的山裡,直到死。
“能!”趙四用力點頭,語氣無比堅定:“六哥,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如果江晨能收複東北,那咱們東北軍的兄弟們,就能跟著回去了!”
“到時候,您也能回到沈陽,回到您魂牽夢繞的家!”
張小六站在湖邊,望著北方。
風還在吹,霧還沒散,可他的目光裡,不再隻有思念和落寞。
剛才的震驚、狂熱和興奮,漸漸沉澱下來,變成了幾分真切的期待。
那期待像一粒種子,在他心裡紮了根,慢慢冒出芽來。
他想起小時候,父親指著東北的地圖,對他說:“這是咱們的家,得守好。”
那時他不懂,直到後來失去了,才明白“家”有多重要。
現在,終於有一支隊伍,帶著希望,朝著他的家走去。
張小六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淺淡卻真切的笑。
“回家……”
他輕聲念著這兩個字,聲音裡不再有顫抖,隻有滿滿的期待。
這一次,他覺得,這個夢想,好像不再那麼遙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