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雲昭訓的父親雲定興,進出東宮毫無節製,還經常進獻奇裝異服和新奇器物,就為了討太子楊勇歡心。左庶子裴政多次勸諫,楊勇根本不聽。裴政對雲定興說:“您的所作所為不符合規矩。而且元妃突然去世,外麵傳得沸沸揚揚,這對太子來說,可不是什麼好名聲。您應該主動引退,不然,大禍就要臨頭了。”雲定興把這話告訴了楊勇,楊勇就更加疏遠裴政,還把他調出東宮,去做襄州總管。唐令則和楊勇關係很親近,楊勇經常讓他用唱歌彈琴的方式教宮女們。右庶子劉行本責備唐令則說:“身為庶子,應當用正道輔佐太子,怎麼能在太子的內室中討好取樂呢!”唐令則雖然很羞愧,但就是不改。當時,沛國的劉臻、平原的明克讓、魏郡的陸爽,都因為文學才華受到楊勇親近。劉行本氣他們不能好好教導保護太子,常常對這三個人說:“你們也就隻會讀書罷了!”夏侯福曾經在宮殿內和楊勇嬉戲打鬨,笑得聲音都傳到外麵去了。劉行本聽到後,等夏侯福出來,就數落他說:“殿下寬容,給你好臉色。你是什麼身份的小人,竟敢如此輕慢!”說完就把他交給執法的人處置。過了幾天,楊勇為夏侯福求情,劉行本才把他放了。楊勇曾經得到一匹好馬,想讓劉行本騎上去給他看看,劉行本一臉嚴肅地說:“皇上安排我做庶子,是讓我輔佐教導殿下,可不是給殿下當逗樂的臣子。”楊勇聽了很慚愧,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等到楊勇被廢,裴政和劉行本都已經去世,皇上感歎說:“要是裴政、劉行本還在,楊勇也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
楊勇曾經宴請東宮的臣子,唐令則親自彈琵琶,唱《娬媚娘》這樣的豔曲。洗馬李綱站起來對楊勇說:“唐令則身為東宮的官員,職責是輔佐教導殿下;卻在大庭廣眾之下把自己當成歌女伶人,演奏低俗的音樂,汙染大家的耳目。要是這事讓皇上知道了,唐令則的罪過可就大了,這難道不會連累殿下您嗎!我請求立刻治他的罪!”楊勇說:“我就是想找點樂子,你彆多管閒事!”李綱隻好快步走出去。等到楊勇被廢,皇上把東宮的官員們召集起來,嚴厲責備,大家都嚇得不行,沒人敢說話。隻有李綱說:“廢立太子這樣的大事,現在文武大臣心裡都知道不應該這麼做,但都不敢出聲,我怎麼敢怕死,不站出來為陛下說清楚呢!太子本性一般,跟著好人就能學好,跟著壞人就會學壞。要是陛下當初挑選正直的人輔佐他,他足以繼承皇位。可現在卻讓唐令則做左庶子,鄒文騰作家令,這兩個人隻知道用音樂、打獵這些事討太子歡心,太子怎麼能不走到這一步呢!這其實是陛下您的過錯,不是太子的罪過。”說著就趴在地上,哭得抽抽搭搭。皇上沉默了很久,神情淒慘地說:“李綱責備我,不是沒有道理,隻是他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選你做東宮的臣子,可楊勇不親近信任你,就算再選正直的人,又有什麼用呢!”李綱回答說:“我之所以不被太子親近信任,就是因為奸臣在他身邊啊。陛下隻要殺了唐令則、鄒文騰,再挑選賢能的人輔佐太子,怎麼就知道我會一直被疏遠呢!自古以來,廢立嫡長子,很少有不引發危險動亂的,希望陛下深思熟慮,彆留下後悔的事。”皇上聽了不太高興,就散朝了,周圍的人都嚇得兩腿發抖。正好尚書右丞的位置空缺,有關部門請示人選,皇上指著李綱說:“這人就很適合當右丞!”於是就任命了李綱。
太平公史萬歲從大斤山回來,楊素嫉妒他的功勞,就對皇上說:“突厥本來就已經投降了,一開始就沒打算侵犯邊境,隻是到邊塞來放牧罷了。”皇上就沒再提史萬歲的功勞。史萬歲多次上表陳述情況,皇上還是沒明白。皇上廢掉太子後,正在追查東宮的黨羽。皇上問史萬歲在哪兒,其實史萬歲就在朝堂上,楊素卻故意說:“史萬歲去拜見東宮太子了!”想以此激怒皇上。皇上信以為真,就下令召見史萬歲。當時,史萬歲的部下在朝堂上喊冤的有好幾百人,史萬歲對他們說:“我今天一定在皇上麵前為你們把話說清楚,事情總會有個決斷。”見到皇上後,史萬歲就說“將士們立了功,卻被朝廷壓製!”言辭激烈,情緒很氣憤。皇上聽了大怒,讓身邊的人把史萬歲打死了。過後皇上又派人去追,可已經來不及了,於是下詔公布史萬歲的所謂罪狀,天下人都覺得他冤枉,為他惋惜。
十一月戊子日,立晉王楊廣為皇太子。這時候天下發生地震,太子楊廣請求降低自己的禮服等級,東宮的官員對他也不用稱臣。十二月戊午日,皇上下詔同意了他的請求。任命宇文述為左衛率。當初,太子楊廣謀劃奪取太子之位的時候,洪州總管郭衍就參與其中,因此把郭衍征召來做左監門率。
皇上把前太子楊勇囚禁在東宮,交給太子楊廣看管。楊勇覺得自己被廢很冤枉,多次請求麵見皇上申訴冤屈,但楊廣阻攔他,不讓皇上知道。楊勇沒辦法,就爬上樹大聲喊叫,希望皇上能聽到聲音召見他。楊素趁機說楊勇精神錯亂,被惡鬼附身了,已經無可救藥。皇上信了楊素的話,楊勇最終沒能見到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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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皇上滅掉陳國後,天下人都以為太平日子要來了,可監察禦史房彥謙卻私下裡對親近的人說:“皇上猜忌刻薄又嚴酷,太子軟弱,諸王又專權,天下雖然現在安定,但我卻擔心以後會有危險動亂。”他的兒子房玄齡也悄悄對房彥謙說:“皇上本來沒什麼功德,靠欺詐手段奪取天下,他的幾個兒子都驕橫奢侈,沒有仁愛之心,以後肯定會自相殘殺。現在雖然太平,但隋朝的滅亡很快就會到來。”房彥謙是房法壽的玄孫。
房玄齡和杜果哥哥的孫子杜如晦都參加了官員選拔。吏部侍郎高孝基以善於識彆人才著稱,見到房玄齡,讚歎說:“我見過的人多了,可沒見過像這位公子這樣的,將來一定能成大器,隻可惜我可能看不到他功成名就那一天了!”見到杜如晦,又對他說:“你有隨機應變的才能,將來必定能擔當棟梁之重任。”還把自己的子孫都托付給他們。
皇上晚年特彆相信佛道鬼神,辛巳日,開始下詔:“有人盜竊毀壞佛像、天尊像,以及五嶽、四鎮、四海、四瀆的神像,按大逆不道論處;和尚毀壞佛像,道士毀壞天尊像,按惡逆之罪論處。”
這一年,征召同州刺史蔡王楊智積入朝。楊智積是皇上的侄子,生性修養良好,為人謹慎,從不在私下裡結交拜訪他人,生活簡樸,皇上很憐惜他。楊智積有五個兒子,他隻教他們讀《論語》《孝經》,不讓他們和賓客交往。有人問他為什麼,楊智積說:“你們不懂我的心思!”他大概是擔心兒子們有才能會招來災禍。
齊州行參軍章武人王伽押送七十多個流放的犯人去京城,走到滎陽的時候,他心疼這些犯人一路辛苦,就把他們都叫過來說:“你們自己觸犯了國家法律,被關起來受罰,這是你們應得的;可現在還讓押送的士兵跟著受累,你們難道不覺得慚愧嗎!”李參等人都表示了歉意。王伽於是把他們的枷鎖都解開,讓押送的士兵回去,和犯人們約定說:“哪天你們要到京城,如果來早了或者來晚了,我就為你們承擔死罪。”說完就離開了。這些流放的犯人很感動,都按時到達京城,沒有一個逃跑的。皇上聽說後,又驚訝又讚賞,召見王伽和他交談,誇了他好一會兒。接著把所有流放的犯人都召集起來,讓他們帶著妻子兒女一起進宮,在宮殿裡設宴款待,還赦免了他們。皇上還因此下詔說:“凡是有生命的東西,都有自己的本性,都知道善惡,能分辨是非。如果用真誠的心對待他們,明白地加以勸導,那麼風俗必定會改變,人們都會向善。以前天下大亂,道德教化荒廢,官吏沒有慈愛之心,百姓懷著奸詐之意。朕想要遵循聖人的法則,用道德來感化百姓,而王伽深知朕的心意,誠心引導,李參等人受到感動,主動到官府報到:這說明天下百姓,並不是難以教化。要是官員都像王伽這樣,百姓都像李參這樣,那麼刑罰擱置不用,也就不遠了!”於是提拔王伽做雍縣縣令。
太史令袁充上表說:“隋朝建立以後,白天逐漸變長。開皇元年,冬至那天的日影長一丈二尺七寸二分;從那以後逐漸變短,到開皇十七年,比以前短了三寸七分。太陽離北極近,日影就短,白天就長;離北極遠,日影就長,白天就短。太陽在黃道內運行就離北極近,在黃道外運行就離北極遠。據《元命包》說:‘日月在黃道內運行,天體運行就正常。’《京房彆對》說:‘太平盛世,太陽在最上麵的軌道運行;升平之世,在中間的軌道運行;霸道之世,在最下麵的軌道運行。’大隋開國,上應天命,日影變短,白晝變長,這是自古以來都很少見的。”皇上上朝的時候,對百官說:“日影變長是吉祥的征兆,是上天的保佑。現在太子剛立,應該改年號,就取日長的意思作為年號吧。”從這以後,各種工匠勞作,都增加了工作量,就因為白天變長了。工匠們可苦不堪言。
【內核解讀】
這段記載如同一麵多棱鏡,折射出隋文帝晚年權力結構的裂痕、人性的複雜與時代的隱憂,其中諸多細節至今仍引人深思。
太子廢立:一場被“身邊人”改寫的命運
楊勇的垮台,本質上是一場“環境潰敗”。他身邊圍繞的雲定興是“獻奇服異器求媚”的投機者,唐令則是“以弦歌媚房帷”的佞臣,而真正想以正道輔佐他的裴政、劉行本卻被疏遠、排擠。這像極了一個隱喻:當權力核心被“討好者”包圍,“糾錯者”被邊緣化,即便是資質中等的人李綱語“太子性本中人”),也會在放縱中滑向深淵。
隋文帝後來感歎“若裴政、劉行本在,勇不至此”,卻沒意識到:太子身邊人的篩選,本就是皇權的責任。他既未能為太子築牢“防火牆”,又在楊素的構陷中失去判斷力,最終親手將兒子推向絕境。這揭示了一個亙古難題:權力傳承中,“選輔”比“選儲”更考驗智慧——沒有合格的“糾錯係統”,再穩妥的繼承人也可能跑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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諫臣的困境:忠誠者的孤獨與微光
李綱的三次發聲,堪稱傳統士大夫的“勇氣標本”。在楊勇宴會上,他怒斥唐令則“自比倡優”,直指其“為殿下之累”;在楊勇被廢後,百官噤聲時,他獨言“此乃陛下之過”,敢將矛頭指向皇帝;麵對隋文帝的反駁,他仍堅持“斬奸臣、選賢才,未可知臣終見疏棄”。這種“知其不可而為之”的擔當,在專製皇權下尤為珍貴。
但李綱的遭遇也透著無奈:他的忠誠不被太子接納,直言雖讓皇帝“慘然”,卻未能改變廢立結局。最終他被提拔為尚書右丞,更像一種“補償式認可”——皇權需要這樣的“直臣”裝點門麵,卻未必真願聽其言。這恰是傳統政治的悖論:諫臣是糾錯的剛需,卻往往是權力的“異數”。
權力陰影裡的犧牲者與投機者
楊素的角色,是權力鬥爭中“惡”的化身。他嫉史萬歲之功而構陷其“謁東宮”,借隋文帝對東宮黨的猜忌,直接導致一代名將被“Ξ殺”;他稱楊勇“情誌昏亂為癲鬼所著”,阻斷其申冤之路,將權謀術用到極致。史萬歲的冤死最令人扼腕——數百將士在朝堂喊冤,他一句“吾為汝極言”,換來的卻是皇帝盛怒下的暴殺。這暴露了專製皇權的致命缺陷:最高權力的“情緒化決策”,可以輕易碾壓功勳與公道。
與楊素形成對比的是王伽。這個齊州小官,用“脫枷鎖、約期而至”的信任,讓七十餘流囚“如期而至,一無離叛”。他的成功,與整個官場的嚴苛、猜忌形成強烈反差。隋文帝因此感慨“官儘王伽之儔,民皆李參之輩,刑厝不用”,卻沒明白:王伽的“德化”能成,恰恰因為它突破了當時“吏無慈愛之心,民懷奸詐之意”的惡性循環。可惜這種微光,終究敵不過體製性的幽暗。
時代的預警:盛世下的崩塌伏筆
房彥謙與房玄齡的對話,像一記精準的預言。“主上忌刻苛酷,太子卑弱,諸王擅權”“諸子驕奢不仁,必自相誅夷”,點出了隋朝的致命傷:皇權缺乏約束忌刻)、繼承製度脆弱廢長立幼)、統治集團失德驕奢)。這些問題,在楊勇被廢、楊廣上位後愈發明顯——楊廣阻止楊勇申冤、楊素專權,都在印證“自相誅夷”的預感。
而袁充借“晝日漸長”附會“太平之兆”,更是荒誕的注腳。為了迎合“日長”的祥瑞,百工勞役“加程課”,丁匠苦不堪言。這種用迷信粉飾太平、以“祥瑞”壓榨民生的操作,暴露了統治階層的虛偽:當權力需要用謊言自我麻醉時,離崩塌就不遠了。
結語
這段曆史最深刻的啟示,或許是“權力生態”的重要性:太子的墮落、諫臣的困境、忠臣的冤死、預言的應驗,本質上都是同一套權力邏輯的產物——缺乏製衡的皇權、媚上欺下的官場、被邊緣化的正義,最終會讓“盛世”成為流沙上的建築。房玄齡說“其亡可翹足待”,不是預言家的神通,而是看透了“惡的製度會放大所有人的惡”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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