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仁堂坐落在城鄉交界的老街口，青瓦灰牆映著隔壁老槐樹的疏影，門楣上“岐仁堂”三個鎏金大字是岐大夫祖父傳下來的，邊角雖有些磨損，卻透著溫潤的光澤。堂內靠窗擺著一張老梨木診桌，桌麵上鋪著洗得發白的藍布，案頭摞著《黃帝內經》《傷寒論》《脾胃論》等線裝古籍，書頁邊緣被翻得有些卷曲，旁邊放著一個青瓷藥臼，杵子上還沾著些許未清理乾淨的藥粉。牆角的博古架上整齊碼著一排排陶瓷藥罐，罐身貼著用毛筆寫的藥名，白術、茯苓、麻黃、附子……字跡遒勁有力，陽光透過雕花木窗灑進來，在藥罐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草藥香，讓人心裡莫名安穩。
岐大夫今年六十有餘，銀發疏朗地梳在腦後，戴著一副老花鏡，眼神卻格外清亮，說話時語氣溫和，帶著幾分從容不迫的氣度。徒弟小岐剛跟著他學醫半年，每天在堂裡幫忙抓藥、抄方，時不時湊在岐大夫身邊聽他講醫理，總覺得師父嘴裡的中醫知識，像老街裡的故事似的，生動又好懂。
這天清晨，天剛蒙蒙亮，岐仁堂的門就被推開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張嬸扶著門框喘著氣，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焦慮，手裡還攥著一個皺巴巴的養生手冊。張嬸是老街裡的住戶，今年五十多歲，平時愛湊在菜市場的涼亭裡聽人講養生，什麼“每天八杯水排毒”“晨起喝溫水養胃”，她都記得牢牢的，每天雷打不動照著做，可這兩年，胃脹的毛病卻越來越嚴重。
“岐大夫，岐大夫，您可得救救我！”張嬸一進堂就喊，聲音裡帶著幾分委屈，“我這胃脹的毛病都快五年了，之前在彆的醫館拿過健脾的湯藥，喝著就好轉，停了沒幾天又犯，最近這陣子更嚴重了，吃點東西就脹得胸口發悶，夜裡躺著都難受，覺都睡不好。”
岐大夫放下手裡的《脾胃論》，起身給張嬸倒了一杯溫熱的陳皮茶，笑著說：“張嬸，彆急，先坐下歇會兒，喝杯茶緩一緩，慢慢說。”他指了指診桌前的凳子，示意張嬸坐下。
張嬸接過茶杯，抿了一口，暖意順著喉嚨滑下去，心裡的焦慮少了幾分，她坐下後，把手裡的養生手冊往桌上一放，“您看，我每天都照著這上麵說的，喝夠八杯水，有時候不渴也喝，就怕達不到量，可怎麼胃脹反倒越來越厲害呢？”
岐大夫拿起養生手冊翻了翻，又放回桌上，伸出手指輕輕搭在張嬸的手腕上，閉目凝神，指尖感受著脈搏的跳動，片刻後睜開眼，又讓張嬸伸出舌頭，仔細觀察著舌苔的顏色和厚度。“張嬸，你這脈濡緩，舌苔白厚得像鋪了一層薄霜，邊緣還有淡淡的齒痕，是典型的水濕困脾、氣化不利啊。”
小岐湊在旁邊，疑惑地問：“師父，什麼是氣化啊？我之前在《黃帝內經》裡看到過這個詞，可總覺得不太好懂。”
岐大夫笑著指了指堂外牆角的老灶台，灶台上正放著一個燒水壺，柴火在灶膛裡劈裡啪啦地燒著，壺裡的水已經冒起了嫋嫋蒸汽。“小岐，你看那燒水壺，鍋裡的水要變成水蒸氣，是不是得靠灶膛裡的柴火？柴火就是陽氣，水靠陽氣蒸騰，才能變成能做飯、能取暖的水蒸氣，這就是‘氣化’。放在人身上也是一個道理，《黃帝內經》裡說‘飲入於胃，遊溢精氣，上輸於脾，脾氣散精，上歸於肺，通調水道，下輸膀胱’，咱們喝進去的水，得先經過脾胃運化，再靠肺氣通調水道，最後由腎氣蒸騰升華，才能變成身體能用的津液，濡養五臟六腑、四肢百骸，這就是人體的氣化過程。”
他頓了頓，又看向張嬸：“你每天喝八杯水，可你的脾胃運化能力弱，腎氣也不夠充盈，身體一天頂多能氣化五杯水，剩下的三杯沒被氣化的水，就像燒水壺裡沒燒開的涼水，積在鍋裡變涼變渾，成了一灘‘死水’，這些死水停在你的脾胃裡，就會困住脾的運化功能，《脾胃論》裡說‘脾濕有餘，腹滿食不化’，這就是你胃脹的根源啊。”
張嬸聽得恍然大悟，拍了拍大腿：“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喝水越多越好，沒想到喝多了反倒添病！那岐大夫，我這病該怎麼治啊？”
“治病得先除根，”岐大夫拿起毛筆，在處方箋上寫下藥方，一邊寫一邊說，“你這是脾虛濕盛，得先健脾祛濕，再幫身體恢複氣化功能。我給你開參苓白術散加減，這裡麵的白術、茯苓是健脾祛濕的核心藥材，《神農本草經》裡說白術‘味苦溫，主風寒濕痹，死肌，痙，疸，止汗，除熱，消食’，茯苓‘味甘平，主胸脅逆氣，憂恚驚邪恐悸，心下結痛，寒熱煩滿，咳逆，口焦舌乾，利小便’，再加上人參、山藥補脾胃之氣，蓮子、芡實固脾止瀉，陳皮、砂仁理氣和胃，正好能幫你健脾運化水濕。”
他把處方箋遞給張嬸，又叮囑道：“吃藥的時候，你得改改喝水的習慣，《黃帝內經》裡說‘不渴不飲’，渴了再喝，不渴就少喝，彆再像以前那樣不渴也硬灌。平時多吃點山藥、小米、南瓜這些健脾的食物，少吃生冷、油膩的東西，每天傍晚在老街裡散散步，幫脾胃運化，這樣藥效才能更好地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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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嬸接過處方箋，緊緊攥在手裡，連連點頭：“岐大夫，您放心，我肯定照著您說的做！”她拿著藥方去抓藥，臨走時還不忘回頭說：“等我好了，一定來給您送錦旗！”
過了半個月，張嬸果然樂嗬嗬地來到岐仁堂，臉上的焦慮不見了，氣色好了不少。“岐大夫，您的藥太管用了！我這半個月嚴格照著您說的，口渴才喝水，每天散步，吃了藥之後，胃脹的毛病慢慢就緩解了，現在吃多少東西都不脹了，夜裡也能睡個安穩覺了！”她拉著岐大夫的手，激動得眼眶都紅了，“真是太謝謝您了，要不是您，我還不知道要被這胃脹折磨多久呢！”
岐大夫笑著說：“不用謝，你這是順應了身體的規律，氣化功能恢複了，水濕排出去了，病自然就好了。養生沒有捷徑，貼合自己身體的需求才是最好的。”
張嬸剛走沒多久，岐仁堂裡又進來一個年輕姑娘，穿著精致的職業裝，化著淡淡的妝容，可再厚的粉底也遮不住臉色的蒼白，那雙纖細的手，一到冬天就像剛從冰水裡撈出來似的，涼得刺骨。姑娘名叫李玥，今年二十五歲，在城裡的寫字樓做文員，每天坐在辦公桌前八小時，基本不運動，還總聽同事說“多喝水能養顏”，每天都喝夠八杯溫水，有時候還會喝幾杯奶茶，可這兩年，手腳冰涼、沒胃口的毛病卻越來越嚴重。
“岐大夫，我總覺得手腳冰涼，冬天更嚴重，捂都捂不熱，”李玥坐在診桌前，聲音輕輕的，帶著幾分自卑，“臉色也不好，黃黃的，沒什麼光澤，還總沒胃口，吃一點東西就飽，同事們都說我看著沒精神，我也不想這樣，可就是調理不好。”
岐大夫伸出手指搭在李玥的手腕上，片刻後說：“姑娘，你這脈沉遲，舌苔淡白，邊緣還有明顯的齒痕，是脾腎陽虛、濕邪內停的症狀啊。《黃帝內經》裡說‘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咱們身體的氣化，全靠陽氣蒸騰，就像燒水壺裡的柴火，沒火哪來的水蒸氣？你久坐傷脾，脾是後天之本，脾虛就生濕，再加上你每天喝這麼多水，身體的陽氣得超負荷去氣化這些水，時間長了陽氣就被消耗得越來越少，陽氣不足，更氣化不動水，水濕停在體內，手腳就會冰涼，脾胃運化不好，飯量自然就小，臉色也會變差。”
李玥聽得愣住了，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每天堅持的“養生習慣”，竟然是致病的根源。“岐大夫，那我該怎麼辦啊？我還這麼年輕，總不能一直這樣沒精神吧。”
“彆著急，”岐大夫安慰道，“你這病不算嚴重，隻要溫陽健脾、減少水濕對身體的負擔，慢慢就能恢複。我給你開理中丸加減，理中丸是《傷寒論》裡的經典方劑，‘自利不渴者，屬太陰，以其臟有寒故也，當溫之，宜服四逆輩’，這裡麵的乾薑、附子能溫補腎陽，白術、人參能健脾益氣，再加上茯苓祛濕，山藥養胃，正好能幫你溫陽健脾、運化水濕。”
他把處方箋遞給李玥，又叮囑道：“平時彆再喝那麼多水了，口渴了再喝，奶茶也彆喝了，奶茶性涼，還含有不少濕氣，對你的身體不好。每天下班之後，彆忙著回家躺著，在寫字樓附近散散步，或者做幾分鐘拉伸，幫脾胃運化，也能補充陽氣。飲食上多吃點生薑、羊肉、紅棗這些溫陽的食物，少吃西瓜、冰淇淋、螃蟹這些生冷的東西，堅持一段時間，手腳就會慢慢回暖，臉色也會變好。”
李玥接過處方箋，心裡充滿了希望：“岐大夫，謝謝您，我一定照著您說的做！”她拿著藥方去抓藥，臨走時還不忘回頭對岐大夫笑了笑，那笑容雖然有些靦腆，卻比之前多了幾分光彩。
又過了一個月，李玥再次來到岐仁堂，這次她的變化格外明顯，臉色紅潤了不少，手腳也變得溫熱，整個人看起來精神煥發。“岐大夫，您看我現在是不是好多了？”她伸出手，笑著說，“我這一個月嚴格照著您說的，減少了喝水量，每天下班散步，吃了藥之後，手腳慢慢就不涼了，飯量也上去了，現在每天能吃一碗飯，同事們都說我氣色好了很多，還問我是怎麼調理的呢！”
岐大夫看著李玥的變化，欣慰地笑了：“不錯不錯，你這是陽氣慢慢恢複了，氣化功能也正常了，水濕排出去了，身體自然就健康了。以後也要保持這個習慣，彆再盲目喝水了。”
李玥點點頭：“您放心，我肯定會的！謝謝您，岐大夫！”
這天下午，岐仁堂裡來了一對父子，父親王大爺今年六十五歲，住在郊區的村子裡，平時在菜地裡乾活，前陣子降溫，他沒穿夠衣服，凍著了，回來就開始咳嗽，總咳白痰，黏糊糊的，胸悶得慌，夜裡咳得更厲害，吃了不少止咳的草藥，也沒好。兒子小王看著父親難受的樣子，心裡著急，特意開車帶著父親來岐仁堂找岐大夫看病。
“岐大夫，您快給我爸看看吧，他這咳嗽快半個月了，總咳白痰，夜裡都睡不好覺，”小王扶著王大爺坐下，語氣急切地說，“我們在村裡的醫館拿了止咳的藥，喝著沒效果，您可得想想辦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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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大夫讓王大爺坐下，仔細聽著他的咳嗽聲，咳嗽聲重濁，還帶著幾分沉悶，又讓王大爺伸出舌頭，舌苔白滑，再搭脈，脈浮緊。“大爺，你這是外感風寒、內有水濕，肺失宣降啊。”岐大夫說，“《傷寒論》裡說‘傷寒表不解，心下有水氣，乾嘔發熱而咳，或渴，或利，或噎，或小便不利、少腹滿，或喘者，小青龍湯主之’，你之前受涼，風寒侵襲體表，肺主宣發肅降，風寒束肺，肺失宣降，水濕就停在肺裡，形成水飲，所以會咳嗽、有白痰、胸悶。你是不是還覺得，咳嗽的時候總想著喝水，喝了水之後咳嗽反倒更厲害？”
王大爺連連點頭：“是啊，岐大夫，我咳嗽的時候總覺得喉嚨乾，就想喝水，可喝了水之後，胸口更悶了，咳嗽也更重了。”
“這就是了，”岐大夫說，“你肺裡已經有水濕了，再喝這麼多水，水濕更重，肺更氣化不動，咳嗽自然好不了。肺主通調水道，肺失宣降，水濕就沒辦法正常排出，停在肺裡，時間長了還可能加重病情。我給你開小青龍湯，這裡麵的麻黃、桂枝能解表散寒、宣肺平喘，細辛、乾薑能溫化水飲，五味子、芍藥能斂肺止咳，半夏能燥濕化痰，正好能幫你解表散寒、溫化水飲，緩解咳嗽的症狀。”
他把處方箋遞給小王，又叮囑道：“吃藥的時候，讓大爺少喝水，口渴了再喝，彆喝涼水，喝溫水。平時注意保暖，彆再受涼了，菜地裡的活先彆乾太重的，多休息，飲食上多吃點溫熱的食物，比如生薑紅糖水、小米粥，少吃生冷的東西，這樣病情才能儘快好轉。”
小王接過處方箋，感激地說：“岐大夫，謝謝您，我們一定照著您說的做！”他扶著王大爺去抓藥，臨走時還不忘回頭說：“等我爸好了，我們一定來感謝您！”
過了十天，小王果然帶著王大爺再次來到岐仁堂，王大爺的咳嗽已經好了很多，不再咳白痰了，胸悶的症狀也消失了。“岐大夫，您的藥太管用了！我爸喝了藥之後，咳嗽慢慢就緩解了，現在夜裡也能睡個安穩覺了，”小王笑著說，“真是太謝謝您了，要不是您，我爸還得遭罪呢！”
岐大夫笑著說：“不用謝，對症施治，病自然就好了。以後可要注意保暖，彆再受涼了，喝水也要適量，彆盲目多喝。”
王大爺也笑著說：“岐大夫，您放心，我以後肯定注意！您真是個好大夫啊！”
轉眼到了年底，老街裡的人都忙著準備年貨，岐仁堂裡也比平時熱鬨了不少。這天，一個穿著體麵的中年男人走進岐仁堂，男人名叫陳老板，在城裡開了一家茶館，平時每天都得陪客人喝茶，龍井、普洱換著喝，一天得喝好幾壺，運動也少，基本都在茶館裡坐著。這半年來，他總覺得沒胃口、乏力腰酸，在彆的醫館拿了藥，喝著就好轉，停了沒幾天就複發，心裡著急，特意打聽著來到岐仁堂找岐大夫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