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攜雲過,虹橋化圓盤!
漁船霞光罩,山川空望美。
戊戌年中秋後三日,哈爾濱太平國際機場的晨光還帶著霜氣,像撒了一把碎銀在停機坪上。夏至攥著登機牌,指尖還殘留著昨夜孔明燈的餘溫,身旁韋斌的軍綠色大衣拉鏈拉得老高,嘴裡念叨著:“這南方來的航班,倒比咱東北的性子還急,說飛就飛。”李娜背著相機包,鏡頭蓋反射著晨光,晏婷則捧著手機,正給家人發登機照,三人都是安笙科技出差返程的同事,恰巧與夏至同乘一班飛往廈門的航班。
舷梯下的波音737像一隻銀灰色的巨鳥,機翼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引擎低聲轟鳴,像蟄伏的巨獸。夏至踏上舷梯時,一陣清風掠過,帶著機場跑道特有的橡膠味與高空的清冽,他下意識攏了攏外套,口袋裡杜婷的手抄詩集硌了一下掌心,像一枚溫熱的印記。機艙內,乘務員溫柔的提示音伴著空調的暖風漫開來,韋斌一屁股坐在靠窗的座位,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夏老弟,快來占個好位置,咱也學學詩人,看看高空的風景是不是真像詩裡寫的那樣玄乎。”
夏至笑著坐下,將詩集放在小桌板上,封麵的朱紅題字在機艙燈光下愈發鮮亮。飛機滑行時,機身微微震顫,像嬰兒搖籃的輕晃,窗外的景物緩緩後移,停機坪上的地勤人員揮著手,像被晨光定格的剪影。引擎突然加大馬力,轟鳴聲震耳欲聾,機身猛地前傾,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推著向前,夏至的後背緊貼座椅,心跳不由自主加快,窗外的房屋、樹木、跑道迅速縮小,像被一隻巨手揉皺的地圖。
“這速度,真是孫悟空翻跟頭——一步登天!”韋斌咋舌道,伸手去夠頭頂的行李架,李娜笑著按住他:“彆亂動,等平飛了再整理,你這急性子,跟這飛機似的。”晏婷則掏出平板電腦,翻出提前下載的航空攝影作品:“我聽說在平流層能看到特彆美的雲,還有可能見到日華,比彩虹還稀罕呢。”
飛機穿過對流層時,機身偶爾顛簸,像行駛在波浪起伏的海麵上,窗外的雲層從棉絮般的碎片漸漸變得厚重,像一床鋪天蓋地的白絨被。夏至望著窗外,忽然想起昨夜霜降發來的消息,那句“故鄉的月亮,永遠為你亮著”像一縷暖流,淌過心底的鄉愁。他指尖摩挲著詩集封麵,仿佛能感受到杜婷抄寫詩句時的溫度,那些朱紅小楷,像一串串跳躍的火苗,溫暖著異鄉人的旅途。
就在機身趨於平穩的瞬間,一陣清風吹過舷窗,雲層忽然像被拉開的帷幕,向兩側散去。這風來得蹊蹺,在萬米高空本應感受不到如此真切的氣流,卻仿佛有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撥開了眼前的迷霧。雲絮被風牽引著,絲絲縷縷,像仙女織就的輕紗,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金邊,它們流動的姿態輕盈而舒緩,時而聚攏,時而散開,像一群調皮的孩子,在天幕上嬉戲打鬨。夏至忽然想起原詩中“清風攜雲過”的注解,這風果然如擬人般,帶著雲絮前行,而飛機與雲層的相對運動,讓他真切感受到機身破雲、雲氣擦舷的微微震顫,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速度感,仿佛下一秒就要穿越這雲海,抵達另一個世界。
“快看!那是什麼?”晏婷突然驚呼起來,手指著舷窗外的左前方。
夏至與韋斌、李娜同時轉頭,隻見一道絢爛的彩虹出現在雲海之上,與地麵所見的半弧形不同,這道彩虹竟是一個完整的正圓,像一枚巨大的玉盤,鑲嵌在湛藍的天幕與潔白的雲海之間。紅、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層次分明,邊緣清晰卻又相互交融,像被精心調配的顏料,在天空這塊巨大的畫布上暈染開來。陽光穿過雲層,照射在圓虹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讓人睜不開眼。
“我的天,這彩虹是圓的!”韋斌瞪大了眼睛,手裡的零食袋都忘了拆開,“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回見這樣的異景,真是開了眼界!”
李娜迅速舉起相機,調整焦距,快門聲“哢嚓哢嚓”響個不停:“這就是高空才有的圓形彩虹吧?據說隻有在巡航高度,太陽、觀測者和雨滴呈特定角度時才能看到,比日全食還罕見!”她的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興奮,手指在相機上飛快地操作著,生怕錯過這轉瞬即逝的奇觀。
夏至凝視著那道圓虹,心頭湧起一陣強烈的震撼,正如原詩解析所言,“虹橋”先以熟悉的意象呈現,“化”字卻完成了視角的切換,令人瞬間錯愕。這道圓虹宛如天地間的精靈,憑空在空中重新塑形,那完美的幾何輪廓,象征著圓滿與永恒,與下方雲海的縹緲形成鮮明對比。他忽然想起前世殤夏與淩霜在雁蕩山所見的彩虹,那時的彩虹是弧形的,掛在山間,像一座通往仙境的橋梁,而此刻的圓虹,卻更顯磅礴與神秘,仿佛能包容世間所有的思念與牽掛。
“這就是‘虹橋化圓盤’啊。”夏至喃喃自語,指尖不自覺地在詩集上劃過,“古人說‘五色雲氣,圓如車蓋’,大概就是這般景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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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斌湊過來,看著舷窗外的圓虹,咂咂嘴:“這景色真是美不勝收,比電視裡的還好看!要是能摘下來當勳章,那可就威風了!”他的話引得眾人發笑,晏婷笑著說:“韋哥,你這想法也太誇張了,這圓虹可是大自然的傑作,隻能遠觀不能褻玩焉。”
李娜放下相機,感慨道:“你彆說,這高空視角就是不一樣,平時見慣了半弧形的彩虹,突然看到圓形的,真有種顛覆認知的感覺。這‘異’字用得太妙了,既寫了景色的奇異,又寫了心裡的驚異。”她翻出相機裡的照片,屏幕上的圓虹清晰可見,色彩絢爛,眾人圍過來看,紛紛讚歎不已。
就在大家沉浸在圓虹的奇觀中時,機身微微一側,視角向下傾斜,夏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下望去。雲層漸漸稀薄,下方的海麵像一塊巨大的藍寶石,泛著粼粼波光。陽光斜照在海麵上,灑下一片金紅,像給海麵鋪上了一層厚厚的錦緞。就在那金紅交織的光暈中,一艘小小的漁船映入眼簾,它靜靜地漂浮在海麵上,被霞光緊緊包裹著,像被琥珀封存的標本。
“漁船霞光罩!”夏至心中一動,這句詩瞬間在腦海中浮現。那艘漁船不大,船體呈深褐色,桅杆上似乎還掛著漁網,在霞光的映照下,整個船身都泛著溫暖的光澤。“罩”字用得極為精妙,既像是霞色化作的穹廬,把漁船輕輕扣在掌心,又像是母親的懷抱,給予漁船溫暖的庇護。從萬米高空望去,這艘漁船渺小得像一粒塵埃,卻在金紅的世界裡顯得格外醒目,它仿佛是人間勞作的縮影,在浩渺的天地間,堅守著自己的崗位。
晏婷看著那艘漁船,眼神變得溫柔:“真像一幅靜態的油畫,時間好像在這一刻靜止了。”她拿出手機,放大鏡頭,想要拍下這美好的瞬間,“你看,霞光把漁船裹得嚴嚴實實,像不像給它穿了一件金色的鎧甲?”
李娜點點頭:“這就是‘瞬間定格’啊,再宏大的奇觀,終究要落到對微末生命的凝視。想想漁民們在海上勞作,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這種堅守真讓人敬佩。”她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敬意,仿佛能看到漁民們辛勤勞作的身影。
夏至的思緒卻飄回了故鄉閩南,想起了晉江入海口的漁船,想起了祖父年輕時捕魚的場景。那時的祖父,每天天不亮就駕著漁船出海,傍晚時分歸來,船艙裡裝滿了新鮮的漁獲,霞光灑在他黝黑的臉上,像鍍上了一層金邊。祖母總會在碼頭等候,手裡提著一壺溫熱的鐵觀音,看到祖父歸來,便笑著迎上去,接過他手裡的漁網。那些日子,簡單而溫暖,像被霞光籠罩的漁船,雖然平凡,卻充滿了生活的煙火氣。
“夏老弟,你在想什麼呢?”韋斌的聲音打斷了夏至的思緒,“是不是想起故鄉的漁船了?”
夏至回過神,笑了笑:“是啊,想起了小時候在海邊看漁船歸來的場景,和眼前的景象很像,隻是那時的我,從未想過能從這樣的視角來看漁船。”
“這就是旅行的意義啊,”晏婷感慨道,“換個視角,就能看到不一樣的風景,感受到不一樣的人生。”她頓了頓,又說:“就像這漁船,在海上看起來微不足道,但在霞光的映照下,卻有著獨特的美。我們每個人也一樣,在浩瀚的天地間,或許很渺小,但隻要堅守自己的崗位,就能綻放出屬於自己的光芒。”
飛機繼續前行,圓虹漸漸消失在天際,海麵的漁船也慢慢遠去,視角再次拉遠,山川的輪廓映入眼簾。從萬米高空望去,群山連綿起伏,像一條沉睡的巨龍,蜿蜒在大地之上。山峰被霞光染成了金紅色,山穀間雲霧繚繞,像一條白色的絲帶,纏繞在巨龍的腰間。那些熟悉的山川河流,此刻都變成了平麵化的水墨長卷,少了幾分地麵所見的巍峨與險峻,多了幾分雄渾與壯闊。
“山川空望美。”夏至輕聲念出這句詩,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空”字果然雙關,既指高空的空曠,也指徒然的空望。他望著眼前的山川,心中滿是讚歎,若非飛行,焉得見如此壯美的景色?可同時,又生出幾分惘然,縱然見之,亦無法即刻投身其間,隻能遠遠觀望。這種“可望不可即”的美學惆悵,像一縷輕煙,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韋斌看著窗外的山川,歎了口氣:“這麼美的景色,要是能下去走走就好了,可惜啊,咱還得坐飛機回去上班。”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遺憾,像個得不到心愛玩具的孩子。
李娜笑著說:“韋哥,彆遺憾了,能看到這樣的景色已經很幸運了。人生嘛,總有一些‘可望不可即’的美好,正是因為這些美好,我們才有了前進的動力。”她拿出相機,拍下窗外的山川,“等回去把照片洗出來,掛在辦公室裡,也算一種慰藉。”
晏婷則掏出手機,給林悅發了一張山川的照片,配文:“正在高空欣賞絕美山川,想起了你說的故鄉山水,等回去一定約著一起爬山。”她轉頭對夏至說:“夏哥,林悅姐說等你回去,要給你接風洗塵,毓敏也說要把留著的狀元餅分給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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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心中一暖,故鄉的親友總是這樣,無論相隔多遠,都牽掛著他。他想起昨夜林悅發來的視頻,毓敏舉著狀元餅,笑得眉眼彎彎,墨雲疏穿著素雅的旗袍,手持團扇,畫麵溫馨而美好。他仿佛能看到故鄉的天井裡,親友們圍坐在一起,談笑風生,骰子撞擊瓷碗的聲響,混著孩童的嬉鬨聲、大人的談笑聲,在騎樓間久久回蕩。
天地交融的意象
隨著飛機平穩前行,夏至翻開杜婷的手抄詩集,目光落在“泉眼無聲惜細流”一句上。他忽然意識到,這“泉眼”的意象與眼前的高空景色竟有異曲同工之妙。泉眼惜流,是大地對水源的含蓄珍愛;而清風攜雲,則是天空對雲絮的溫柔牽引。這一上一下,一隱一顯,共同構築了天地間流動的美感。
他再次望向窗外,雲層此刻呈現出更為奇妙的形態。有些如涓涓細流,在無形的河道中緩緩流淌;有些如瀑布傾瀉,從高處的雲團向低處奔湧;還有些如靜謐的湖泊,平靜地躺在天際線上。這空中的水係與地麵的江河湖海遙相呼應,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水循環意象。夏至忽然明白,原來天空也有它自己的“泉眼”,隻是它以另一種形式存在——那便是蒸發的水汽,凝結的雲朵,以及滋養大地的雨水。
“你們看,那邊的雲像不像晉江的支流?”夏至指著窗外一片蜿蜒的雲帶。
李娜湊過來看,驚喜地說:“確實很像!特彆是那個轉彎處,簡直就是晉江入海口的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