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閣酌酒伴燈郎,雨落涼亭守棋妃。
指間沙落又一秋,春泥幾許吟黛玉。
雨絲如朱自清筆下春夜的牛毛,細密地織著天地。青瓦粉牆讓雨水洗得透亮,牆頭老藤濕漉漉地綠著,葉上水珠滾落,砸在牆根青苔上,濺起細碎水花,倒有幾分徐誌摩那句“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藏著說不儘的清雅。門楣懸一舊木匾,“枕月”二字筆鋒飄逸裡帶著歲月的鈍,漆皮剝落處露出深褐木色,沉默地訴說著無人知曉的過往。
夏至推門,簷角銅鈴一串清響,敲破了雨日的靜。屋內陳設簡素,一張梨花木桌靠窗,桌上汝窯茶具釉色青潤,如雨後初晴的天。牆角一爐沉香,煙與窗外滲入的雨霧交織,氤氳出幾分迷離。最惹眼是那黃銅燭台,燭火跳動,將光影投在牆上,忽明忽暗,竟似有人影搖曳——這便是那“伴燈郎”的真意了,燈影成伴,慰藉一路奔波的孤寂。
“這地方倒像是世外桃源,比那山神廟強上百倍。”韋斌揉著發酸的腿陷進梨花木椅,“總算能喘口氣,不用再提防黑鷹那幫人了。”他瞥見桌上酒壇,眼睛一亮,“嘿,還有現成的好酒!真是想什麼來什麼。”
蘇何宇輕搖折扇笑道:“韋兄莫急。這酒須得配著雅興,你這般猴急,倒像餓狼撲食,白白糟蹋了這光景。”他轉向夏至,“夏至兄,我看此地不像無人打理,莫非又是忘憂酒館那位老者的手筆?”
夏至未立刻作答,指尖撫過酒盞的冰裂紋,觸感溫潤。他斟上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燭下泛著瑩光。“老者既贈藥點破黑鷹,早知我等來曆。此地或是他預留的歇腳處,隻是……”他頓了頓,聲音裡帶著魯迅式的冷峭,“這世上的桃源,大抵都另有一重幕布,未揭開時,醉眼中的朦朧最是誤事。我們趕路的人,可以歇腳,心裡的刀卻不可全然卸下。”
霜降臨窗而立,雨絲將楓林暈成一片朦朧的紅。雨水在玻璃上劃出痕,像極了誰的心事,蜿蜒著,終是彙到一處去了——這世上本沒有坦途,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可眼下的路,卻令人步步驚心。她身上那梅香與桃膠的暖意,混著屋內的沉香煙氣,竟生出一種奇異的和諧,軟軟的,如同朱自清筆下那“脈脈的”月色,裹著這滿屋的忐忑。
“夏至說得是,”她並未回頭,聲音清淩淩的,切斷了雨聲,“黑鷹的人,是絕不會輕易罷手的。方才林子裡那腳印,雖叫雨水衝淡了,卻分明是剛留下的。”她倏地轉身,目光銳利地掃過眾人,“李娜、韋斌,勞煩二位去周遭仔細探看;弘俊兄,請你帶著鈢堂和林悅在屋內靜歇,沐姑娘正好照應傷勢;晏婷、邢洲,隨我與夏至在此戒備。”
韋斌應聲而起,李娜已先一步抵住門,回頭低聲道:“穩著些,莫要打草驚蛇。”這話語輕輕的,卻帶著分量,像一顆小石子投進湖心,圈圈漣漪便散了開去。
沐薇夏正為鈢堂換藥,那淡黃的藥粉撒在綻開的傷口上,空氣裡添了一絲清苦。林悅攥著顆糖,小手遞過來,眼裡盛滿了憂慮。鈢堂忍著痛,笑笑:“多謝悅兒,哥哥不疼。”這寬慰的話,聽著倒比傷處更使人心酸。
柳夢璃指尖劃過凝固的燭淚,望著牆上搖曳的人影,輕聲道:“這‘伴燈郎’,伴的何止是孤寂呢?更有我們這點未涼的熱血。”她轉向夏至,語意飄忽,像夢裡捕著的一絲風,“夏至兄,你前世為殤夏,見慣了風雨吧?這燈影幢幢,可曾照見過昔年的影?”
夏至默然望著杯中琥珀色的酒液,燭光在其間微微蕩漾。他並未立即回答,隻覺那光影交錯,仿佛不是光在動,也不是影在動,是觀者自己的心潮在兀自起伏。窗外,雨更密了。
夏至手中的酒杯一顫,酒液濺出,涼意如蛇爬上指尖——這世上的事,總似繡了繁華的袍子,翻過來卻爬滿無聲的虱子。牆上燈影幢幢,跳著、搖著,竟搖出些模糊的影子:像籠著輕紗的夢,又像遠處渺茫的歌聲。也是一間雅閣,一盞孤燈,一個青衣女子坐在燈影裡,捏著竹笛。她的臉朦朧如江南晨霧,唯有一雙眸子溫軟地望過來,是讓人甘心沉溺的柔波。他心頭無端一緊,仿佛遺落了什麼極要緊的東西,空落落又沉甸甸。
“是有些似曾相識,”他聲音沙沙的,如秋葉擦階,“許是前世的殘片——是誌摩筆下那偶然投影在波心的雲彩罷,轉瞬便消失了蹤跡;也像朱自清‘脈脈的’月色,看得見,撈不起,隻剩一點惘然,與無可把握的虛空。”
話音未落,門被猛地撞開,韋斌和李娜裹著一身水汽闖進來,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角。韋斌喘著粗氣:“後麵涼亭裡……擺著一盤沒下完的棋!棋子還懸著,像是剛落子人就走了!四周草窠裡,儘是黑鷹的記號!”
“雨落涼亭守棋妃,”晏婷輕聲念著,眼底掠過一絲警醒,“這‘棋妃’守的,怕不是棋子,而是一張早已撒開的網。”她望向夏至與霜降,“得去看看,或許網口就在那兒。”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一行人默然起身,踏入後院更急的雨中。穿過一片沙沙作響的竹林,一座青瓦涼亭孤零零地立在眼前。風穿過無壁的亭子,簷角銅鈴發出沉悶的嗚咽。石桌中央,烏木棋盤上,黑白子犬牙交錯,幾顆子懸在半途,儼然一局戛然而止的廝殺。
霜降俯身細看,眉間蹙緊:“這棋,黑子狠辣,白子隱忍,分明是性命相搏的架勢。隻是不知為何,殺到最緊處,卻忽然斷了。”她指尖拂過冰涼的棋子,上麵還沾著新鮮的濕氣,“沒有灰,有人常來拂拭,或者……是專為我們備下的戲台。”
邢洲在亭邊拾起一塊木牌,上麵刻著的黑鷹標記被雨水泡得發脹。“是黑鷹的暗號,沒錯。”他回頭,聲音沉了下去,“此地不宜久留。”
墨雲疏手中緊握著短笛,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四周的楓林,雨幕中的楓林像一頭蟄伏的巨獸,看不清裡麵藏著多少危險。“他們既然設下埋伏,為何遲遲沒有動手?”她疑惑道,“難道是在等什麼人,或者是在等最佳的動手時機?”
蘇何宇輕搖折扇,眉頭緊鎖:“怕是在等我們放鬆警惕,或者是在等後續的援兵。我們現在是甕中之鱉,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下。”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靈光,“不過,他們既然用棋局來引我們,或許這棋局裡藏著逃生的線索。‘雨落涼亭守棋妃’,這‘守’字或許不是等待,而是堅守棋局中的生機。”
夏至走到石桌旁,仔細觀察著棋盤上的棋子,黑白交錯間,竟真的看出了些許門道。“執白棋者的最後一步,看似被動防守,實則暗藏生路,指向涼亭東側的竹林。”他指著棋盤上的一顆白棋,“你們看,這顆白棋落在‘星位’,對應的正是東側竹林的方向。或許從那裡走,能找到一條出路。”
就在夏至話音剛落之際,一陣淩厲的風聲從楓林深處傳來,數十名身著黑衣的黑鷹暗衛從草叢中躍出,手持利刃,將涼亭團團圍住。為首的一名暗衛麵色陰鷙,眼神凶狠如狼,冷聲道:“夏至,霜降,你們以為能逃得掉嗎?這‘昔掌沁痕’的局,從你們踏入楓林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結局!”
“狗急跳牆了!”韋斌怒喝一聲,握緊手中的長刀,擋在眾人身前,“想動我們,先過我這關!”他身形魁梧,長刀揮舞間,帶著呼嘯的風聲,氣勢逼人。李娜也抽出腰間的短劍,眼神銳利如刀,與韋斌背靠背站立,形成一道嚴密的防線。
“韋兄莫要衝動,這些人都是黑鷹的精銳,硬拚恐難取勝。”夏至沉聲道,他手中緊握著竹笛,眼神平靜卻帶著幾分堅定,“弘俊兄,你帶著鈢堂、林悅和沐姑娘從東側竹林突圍,我和霜降、晏婷、邢洲、墨雲疏、蘇何宇、柳夢璃在此牽製他們!”
弘俊點了點頭,抽出腰間的長劍,語氣凝重:“你們務必小心,我們在前方路口等你們!”說罷,他護著鈢堂、林悅和沐薇夏,轉身便往東側竹林跑去。林悅回頭望了一眼,眼中滿是擔憂,卻還是聽話地跟著弘俊往前跑,沒有哭鬨。
“想走?沒那麼容易!”為首的暗衛怒喝一聲,揮手示意手下上前阻攔。數名暗衛立刻朝著弘俊等人追去,韋斌見狀,立刻揮舞長刀攔住他們,“休想傷害他們!”長刀與暗衛的利刃相撞,發出“當”的一聲脆響,火花四濺。韋斌力大無窮,一刀便將一名暗衛的刀震飛,順勢一腳將其踹倒在地,動作乾淨利落。
霜降身形靈動,像一隻雨中的蝴蝶,在暗衛之間穿梭。她手中沒有兵刃,卻憑借著敏捷的身手,躲避著暗衛的攻擊,同時時不時發出幾道淩厲的掌風,將暗衛擊退。她的裙擺被雨水打濕,卻絲毫不影響她的動作,每一個轉身,每一次避讓,都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美,像徐誌摩筆下“輕盈的夢”,卻藏著致命的力量。
晏婷和邢洲並肩作戰,晏婷手中握著一支銀針,銀針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精準地刺向暗衛的穴位,每一針都能讓一名暗衛失去行動能力。邢洲則抱著琵琶,指尖輕輕撥動琴弦,琴音不再是往日的悠揚,而是帶著淩厲的殺氣,像一把無形的利刃,朝著暗衛席卷而去。暗衛們被琴音震得頭暈目眩,動作遲緩了不少,正好給了晏婷可乘之機。
蘇何宇折扇開合間,數枚銀針從扇中飛出,精準地命中暗衛的要害。他身形瀟灑,即便在激烈的打鬥中,也依舊保持著風度,像一位運籌帷幄的謀士,每一個動作都恰到好處。柳夢璃則站在一旁,手中握著一支竹笛,笛音悠揚,與邢洲的琴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阻擋著暗衛的攻擊,同時也為眾人傳遞著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