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究竟是什麼?”
賈斯珀的目光像兩枚鏽蝕的釘子安特臉上。
他嘴角向上扯,露出一個近乎撕裂的微笑。那笑容仿佛不是肌肉的動作,而是傷口被迫張開。
“安特·西斯,”賈斯珀輕聲喊安特的名字,“你認為,這個世界上最邪惡的是什麼?惡魔?還是其他的什麼?”
安特沒有接話,他感到空氣裡有什麼東西在悄悄結晶。
“——是人啊,安特·西斯。”
輝煌紀元。
雨,像細長的銀針,從天穹無聲墜落。
雨水先吻過殘破的旌旗,再滑過折斷的長戟,最後落在鐵甲的凹痕裡,與尚未凝固的血珠相遇。
“叮”,極輕的一聲,仿佛某位神明在暗處撥動了第千萬根琴弦。
血被衝淡,化成淡粉色的水線,沿著甲胄的溝壑蜿蜒而下。
戰士們仰起頭。
一張張被戰火與塵灰塗抹的麵孔,在雨幕裡漸漸顯露出原本的顏色:少年人尚未褪儘的稚氣,中年人過早雕刻的溝壑,老年人本不該再有的執拗。
他們張開乾裂的唇,讓雨水直接灌進喉嚨,發出歡呼。
“我們勝利了!”
“贏了!”
“破曉王萬歲!!!”
遠處,王城在雨裡靜默。
塔樓上的王旗被雨水浸透,垂死般貼伏在旗杆上,再也飄不出皇家的弧度。
昔日不可一世的黃金城門,如今像一個不設防的姑娘,赤裸、顫抖。
“哈哈!明兒個天一亮,咱們就把城門那幾塊爛木板踹成柴禾!”
雨裡,一名士兵扯著嗓子吼,他臉上刀口翻皮,血被雨水衝成粉紅,順著胡子滴。
“乾他——乾他娘的!”
有人啐了一口,混著血水的唾沫落在泥裡,
“啥狗屁王族?老子管它是什麼東西,明兒拎一桶兌尿的葡萄酒,潑上去,再撒泡尿——‘呲啦’一聲,完事!”
周圍一陣哄笑,罵聲四起。
有士兵用破頭盔接雨水喝,喝完一抹嘴:“老子要扒皇後那條絲綢床單擦屁股!拉完屎後再賣回給宮廷,叫他們蓋著睡覺!”
士兵們又是一陣狂笑。
“聽好了,兔崽子們!明兒誰第一個衝上城牆,老子賞他一個公主!讓他乾到晨鐘再響!”
眾人嗷嗷叫,鐵器敲鐵器,像一群餓狼拿骨頭打拍子。雨越下越猛,把他們的罵聲、笑聲、口臭、血腥味全攪在一起,潑向那座還在打哆嗦的王城。
破曉王賈斯珀站在戰場上的一處坡頂上,任雨水順著鬢角滑進鎖板混合甲。三十名親衛雁列在他身後,一動不動。
腳步聲踏碎水窪,泥水濺起。
來人比賈斯珀高半個頭,黑須編成兩條戰繩,垂在胸甲前——卡修斯·維爾德,破曉王下一等一的煞星,後世史家會給他另一個稱號:鐵血王。
親衛們讓出一條通道。
卡修斯停在與賈斯珀並肩的位置:“我的兄弟,你在看什麼?”頓了頓,補上一句粗口,“老子老遠就瞅見你站這兒,你在想什麼?”
賈斯珀沒回頭,目光仍鎖在自己的破曉軍上:“我在看他們。”
雨勢變大。
“他們變了……還記得咱們最初的夢想嗎?我們說過,要建一個‘人人平等、不受壓迫’的世界……”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爆出一陣大笑。
一名士兵揪著戰俘的頭發,把槍尖抵進對方鎖骨縫隙,手腕一送——
“噗嗤”,血泉噴得老高。
周圍人鼓掌、吹口哨,有人把剛搶來的絲綢披風撕成條,當彩帶甩,像在過狂歡節。
賈斯珀的目光被那道血泉燙了一下,隨即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