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事就變得模糊,隻有一些碎片留在腦中。
撞擊、尖叫、火光、濃霧,還有那股灼熱的血腥味。
他不記得自己怎麼活下來的,隻記得那一刻,腦子裡空白一片。
所有的理智、研究、同伴、尊嚴,全都被恐懼淹沒,隻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活下去。
現在他隻能盯著腳邊的鐵鏈發呆。
那段記憶像潮水一樣反複湧上來,讓他連呼吸都不敢太深。
忽然船外傳來一聲低沉的爆炸,像是誰在海底點燃了悶雷。
整間牢房猛地震動,灰塵和木屑從天花板落下。
梅裡安抬起頭,眼睛死死盯著門縫。
外頭傳來短促的腳步聲,隨後是金屬撞擊和痛苦的尖叫。
他的呼吸一滯,喉嚨發乾,那聲音混亂、急促,像是整艘船都在被撕開。
他腦中閃過無數種可能。
是不是其他海盜?又或者是聯邦派人來救自己?
這念頭一出現,他心口竟有片刻的希望,可那希望轉瞬又被新的恐懼淹沒。
萬一不是救援呢?
如果外麵的襲擊者看到他,覺得沒用,是不是會直接殺了他?
腳步聲越發接近,伴著沉重的撞擊聲。
梅裡安蜷得更緊,身體貼在冰冷的木壁上。
鐵鏈在他腳邊抖個不停,他才發現那不是船在晃,而是自己在抖。
不久,門被撞開,火光照進來。
他下意識眯起眼,隻看見一群披著鐵甲的人走了進來。
金屬甲片摩擦聲在狹小的艙室中回蕩,他們的腳步沉穩而整齊。
有人伸手解開他的鎖鏈,動作並不粗暴,卻也沒有半分溫度。
梅裡安被拉起,幾乎是被扶著走出牢房。
他抬頭想看清他們的臉,卻隻看見麵甲下的陰影。
這些人不是聯邦的戰士,也不像海盜,他們的盔甲式樣他從未見過,漆黑中隱約帶著紅色。
…………
霧散開時,海麵上還漂著碎木與焦黑的帆布。
曙光港的堤壩完好無損,一場徹夜的戰鬥竟沒讓港口受到半點傷害。
因為那場戰鬥並未發生在港區,而是在外海的暗流帶。
海上士兵與工匠正有序地準備打撈工作,幾艘小艇沿著海霧滑出去,打撈那些碎船,帶回來看看有什麼。
到第二天中午,艾利奧特帶著報告匆匆趕來。
“戰果已經清理完畢,大人。”艾利奧特說道,神情裡有難掩的興奮。
“這次實驗很成功,所有數據都記錄下來了。曙光號的主炮命中率穩定在九成以上,裝甲耐壓測試通過,船體運轉穩定,沒有一例失控。”
路易斯微微點頭:“很好。”
“另外,”艾利奧特翻開卷軸,“被俘海盜已經全部審問完畢。
他們來自鋼牙瘋王的艦隊,這次行動是他手下的一支獨立船隊,目的是截取一艘來自翡翠聯邦的商船,並將貨物與人員送回瘋王手中。”
路易斯挑了下眉:“翡翠聯邦?”
“目標可能是某種煉金物資,東西我們也收下了,還有一人供稱瘋王藏在北海的冰淵群島一帶,但情報不確定。
而他們這次襲擊曙光港是私自行動,並未得到瘋王的正式命令。”
“讓那些人梟首示眾。”路易斯語氣平淡,“掛在港口外,可以讓居民安心一點,讓他們知道這港不是誰都能碰的。”
“明白,大人。”
路易斯轉身,語氣變得更低:“明年過冬之後,我們該主動出擊。鋼牙瘋王的勢力若不拔除,通往東南新省的航線永遠不安全。艾利奧特,好好準備。”
艾利奧特神情一震,隨即挺直身體:“是,大人。我相信曙光號的艦隊能應對任何敵人。”
路易斯淡淡一笑,轉回目光。
就在這時,艾利奧特想起了另一件事,稍作猶豫後開口道:“還有幾名被救回來的聯邦商會人員,大人。
按照您的命令,已經安排在港務署的醫務間休整,我們沒有與他過多交談,若您要見他,我可以現在去準備。”
“待會會議結束,我再過去。”
“是。”艾利奧特點頭,躬身退下。
…………
路易斯策馬沿著港道前行,風從海麵吹來,帶著腥味和潮氣。
曙光港在晨霧中若隱若現,遠處還能聽見鐵錘敲擊聲。
這已經是一座正在崛起的港城,堤壩穩固,碼頭成排,新建的工坊屋頂上還冒著白煙。
馬蹄踏在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路易斯腦中卻在盤算那條情報。
【1:來自翡翠聯邦碧潮行會的煉金大師,梅裡安·施密特,在曙光港附近的海盜船上。】
除此之外,係統並無更多情報。
但煉金大師這個詞足以讓任何一位領主動心,這種人幾乎不會出現在北境,更彆提能被他遇上。
若真能留下,那赤潮城未來的煉金術的某個體係就能提前十年。
路易斯心中已有決定,就算他不想留,也得留下。
但他也清楚,逼得太緊反而會適得其反。
那種膽小的研究者若被嚇壞了,再高明的頭腦也派不上用場。
於是他決定儘量用更溫和的手段。
醫務間彌漫著藥草與海鹽的味道。
幾名從海盜船救下來的傷員靠在牆邊,臉色蒼白,低聲呻吟。
而梅裡安坐在角落裡,神情呆滯,手指仍在無意識地搓著衣角。
路易斯一眼就認出了他,畢竟其他幾人年紀都輕,顯然是煉金學徒。
另一邊梅裡安察覺到有人靠近,微微抬頭,用餘光打量那名穿黑色貴族服飾的年輕人。
那人臉帶微笑,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梅裡安立刻低下頭,不敢多看,但心裡已經開始盤算,這個人應該就是這裡的領頭,而且看上去不是個壞人。
如果他要盤問,或許該說個假名?然後用錢贖自己出去?他已經在心中構思出幾種說辭。
但那位年輕人停在他麵前,直接說道:“梅裡安·施密特,大煉金師。翡翠聯邦碧潮行會下屬煉金師,對吧?”
梅裡安全身一僵,臉色徹底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