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頓脫下手套,吩咐仆人關門,正準備整理今日的賬冊,門外傳來幾聲輕輕的腳步。
幾名穿著普通商袍的男子先後進來,笑著寒暄,口音是本地人。
萊頓原本沒在意,繼續翻賬。
下一刻,窗簾被迅速拉上,幾人動作一致,壓製住他。
門口又出現兩名全副武裝的赤潮騎士,他輕聲道:“萊頓·弗羅姆,赤潮領主要見你。”
萊頓一瞬間僵住,他意識到偽裝暴露。
心頭的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困惑,他們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他被迅速按倒在地,頭上被套上一層厚布,耳邊是急促的腳步聲與短促的命令。
“帶走。”
世界陷入黑暗,萊頓聽不見外頭的風雪,隻能感到身體被拖動,腳下的石磚在顛簸。
有人推著他前行,隨後他被塞進一輛馬車。
車廂狹窄,隨著車輪滾動輕微晃動,他辨不清方向,隻知道馬車在上坡、轉彎,越來越遠離鬨市。
在蒙眼的黑暗中,萊頓的腦子飛快地想:是貨單出問題?是聯邦行會裡有人泄密?還是冷鹽館的賬冊被查?
一陣冷風掠過,他被推坐在一張椅子上。
有人扯掉頭上的黑布。
光線刺痛了他的眼。
萊頓眯著眼抬頭,看到不是陰暗的地窖,而是一間寬敞明亮的書房。
牆上懸著北境地圖,爐火在角落燃燒,金屬齒輪鐘發出輕微的滴答聲。
書桌後坐著一名青年領主,黑發,神情冷靜,卻並不顯得嚴厲。
爐火的光映在他臉上,令他看上去更像一位耐心的學者,而非統禦北境的領主。
路易斯·卡爾文。
他比萊頓想象中更年輕,也更親切,甚至帶著一點令人放鬆的從容。
萊頓心頭的恐懼被這份從容削去幾分,反而有了僥幸。
也許隻要自己演得像個普通商人,還能蒙混過去。
他連忙堆出笑容,語氣發顫:“大、大人,您……您認錯人了吧?我隻是個小商人,賣鹽的,來北境做點小買賣。”
路易斯沒有立即答話,隻抬手示意他坐下,神情平和地注視著他,像在等他把謊話說完。
那種靜默並無敵意,卻讓人感到無處可逃。
“碧潮行會的萊頓·弗羅姆。”路易斯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得近乎溫柔,“歡迎來到赤潮。”
萊頓的心跳幾乎要從胸口衝出來,呼吸發緊,喉嚨乾澀得像被灰塵堵住。
他的腦海一片混亂。
完了,暴露了,是哪一環出了錯?
路易斯的目光平靜地注視著他,沒有一絲情緒波動,卻比任何威脅都可怕。
萊頓的背脊一陣發冷,呼吸愈發急促,心底的恐懼被徹底放大,那是一名盯著獵物的獵人。
這一刻,萊頓才突然意識到,眼前這位青年領主並非表麵上那樣溫和。
那份冷靜的微笑下藏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掌控感,像是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掌心之中。
但現在他也隻能強迫自己抬起頭,嘴角僵硬地擠出笑,語氣顫抖:“您、您真的認錯人了……我真的隻是個小人物。”
他聲音發虛,眼神慌亂地閃動,像被逼入角落的野獸。
他想找借口,卻連自己都聽出那份驚慌的破綻。
路易斯沒有回答,隻是笑著看著他。
那笑容平靜、溫和,卻讓人分不清是真心還是試探。
燭光映著他的側臉,黑發柔順地垂在肩側,神情安然。
萊頓卻越看越發慌亂,那種笑容並非寬慰,而是一種俯瞰的從容,仿佛一切都已在他意料之中。
“放心,”路易斯終於開口,“我對間諜不感興趣。”
他語氣一轉,淡淡地補上一句:“但我對商會感興趣。”
萊頓像是終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連忙顫聲道:“是、是的,大人,我明白。”
路易斯緩緩起身,轉身看向窗外的落雪:“告訴你的行會,我們有寒鐵、魔髓、等你們需要的其他礦產。我們不掠奪,隻做交易,希望你們也是。”
路易斯回過頭,那雙眼睛中映著火光,像能把萊頓背後的勢力看得一清二楚。
“當然我也知道你做不了主,”他繼續道,語氣平靜,“所以把這封信交給你的頂頭上司,讓他好好考慮一下。”
路易斯從桌上取出一封信,信封上蓋著赤潮的印章,輕輕推到桌沿:“我相信你會帶回去對的話。”
萊頓張了張嘴,喉嚨乾澀,隻能點頭:“我……明白,大人。”
路易斯輕輕揮了揮手。幾名赤潮騎士上前,拿出一塊布重新蒙住萊頓的眼睛。
“帶他回去。”路易斯平靜地說。
萊頓感到自己再次被扶起、推著走出書房,腳步聲在長廊裡回蕩。
他聽見厚重的門被打開,寒風灌入,然後被塞進馬車。
馬車一路駛下主堡的石道,輪子碾過積雪的聲音清晰可聞。
直到夜色吞沒了遠處的火光,車停在他熟悉的街區。
有人解開繩索,粗聲命令:“下車。”
布被扯下,刺骨的冷風撲麵而來。
他站在自家冷鹽館門口。
店員們愣在門口,神色驚訝。
萊頓臉色蒼白,喘著氣,低聲急促道:“收拾東西……立刻!我們要離開這座城。”
沒人敢問原因,仆人們慌亂地打包賬冊、貨單、貴重貨物。
當晚萊頓帶著隨從匆匆離城,趕往南方的方向。
無論信裡寫的是什麼,自己已經暴露。
馬車穿過赤潮的街道時,他忍不住回頭望去。
夜色下,主堡的高塔在雪霧中若隱若現,窗內的火光仍未熄滅,仿佛有一個人站在那裡。
他恍惚間看見那位年輕領主,正站在窗前,帶著那抹平靜的微笑。
萊頓的呼吸一滯,心臟幾乎要跳出胸口。
他猛地轉回頭,不敢再看一眼,隻催促車夫:“快!快點!”
馬車的車輪濺起雪沫,越跑越快,仿佛要逃出那道笑容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