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有點打擾。”姬明昭點頭說了個分外誠懇——至少她剛才的確是已經躺下來了,還差點把他當成誤入的蟊賊,動手削了他的腦袋。
“不過都這個時辰了,你們營裡是還沒就寢嗎?”
“沒……營裡頭有夜訓,這功夫才剛收兵不久,好些人還沒躺下呢。”蕭珩晃晃腦袋,隻一雙耳朵紅了個愈發徹底,他垂頭,照舊將眼眉隱在了月影下,“抱歉啊殿下……今夜是微臣魯莽了。”
“無妨,左右你也是好心。”幼童擺手,話畢又順勢一屁股坐回了床邊。
跟蕭珩這樣尚帶著一身憨直傻氣的半大少年說話,顯然比跟似崔謹時那樣的老狐狸打交道輕鬆了不要太多。
她心頭緊繃著的那根弦猛一放鬆,先前還沒發泄完的那股子淚意頓時便又返了上來。
姬明昭想著反正這屋裡除了個熱心得過分的傻子外,也沒彆人了,索性抖著兩肩,任那淚珠子劈裡啪啦的又糊了她一臉。
“謝殿下體……誒?殿、殿下,您怎麼突然哭了呀……”少年人本想拱手謝恩,孰料那話才脫口一半,他便先聽見了那陣幾不可察的細微抽泣。
於是他抬了眼,不待定睛,就已然看清了幼童麵上那被霜華映出來的大片淚痕。
從未見識過此等陣仗的蕭小將軍登時麻了爪子,整個人像是那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原地急了個團團亂轉。
“哎呀……彆哭、彆哭啊,殿下。”轉懵了的少年在姬明昭身前蹲下了身子,他想尋個什麼東西給她擦擦眼淚,可掏出兜來的帕子皺巴巴的,便乾脆伸了手,笨拙卻又足夠小心地拿指腹嘗試著揩去她眼角的淚花。
“我們軍醫的藥膏可厲害啦,”蕭珩努著嘴努力做出個能逗人發笑的鬼臉,他以為她是被手上的斷骨疼哭的,由是絞儘腦汁地想出了個最佳解決辦法,“擦上沒多久就不疼了——殿下,臣幫您上藥好不好?”
“咱不哭啦——萬一待會哭腫了眼睛,明早起來該不舒服了。”
少年的掌心溫溫熱熱,他的指腹因習武而帶著些許薄繭,擦在臉上微感粗糲。
姬明昭被他那手忙腳亂的無措模樣逗得不禁發了笑。
她歪頭盯著那滿麵緊張兮兮的少年看了少頃,片刻方抽噎著吸吸鼻子:“蕭珩,你是不是有點傻。”
“臣可以傻,”蕭珩一本正經地眨了眼,見麵前的小公主果真慢慢止了哭,這才偷摸鬆出口氣來,“殿下要是高興的話。”
“教教我怎麼用那藥吧,蕭公子。”幼童對他那回答不置可否,隻閉目擠儘了眼眶子裡剩下的最後一點淚,轉而將話題引到了蕭珩帶來的那一罐子藥上。
“遵命!”少年應聲答了個利落,當即仔仔細細地給人講解起那藥該如何用、何時用來。
待他講完那些該有的細節,又幫著人重新紮了番夾板,窗外那白月早已爬上了中天。
蕭珩回頭看了眼天上月色,忙不迭垂頭對著姬明昭複行過一禮:“殿下,天色已晚,臣不便繼續叨擾,得趕緊先回去啦。”
“您記得早些休息,按時上藥。”
“好,多謝公子,一路小心。”幼童頷首,她這會瞧著少年人那精致而難辨雌雄的眉眼,莫名便覺有三分眼熟。
——好像之前在哪見過。
姬明昭無意識地皺起了眉頭,那邊蕭珩得了她的應允,忙撐著兩臂翻身蹦上了窗台。
他走得匆忙,翻窗時還不慎讓自己的腦袋撞上了窗框。
幼童隻聽“砰”的一聲脆響,而後那剛過了窗的少年便似鵪鶉一樣猛地縮緊了脖子。
姬明昭被他這反應逗得又一次失了笑,可她笑著笑著,卻隻越發覺得這人的背影瞧著也很是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