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衛國徑直走到桌前坐下,借著昏黃的台燈開始給妹妹小林寫信。
信的開頭,他細細詢問妹妹路上的種種:火車是否擁擠、同行的夥伴是否和睦、有沒有人暈車嘔吐。
寫到這裡,筆尖頓了頓,又添上幾句關於安置的細節——住的屋子漏不漏雨、夜裡會不會冷、食堂的窩頭是否頂餓。
最後才想起問她是否已經熟悉了知青點的環境,有沒有找到井台的位置,是否認得去地頭的路。
他們的父親去世的早,母親又不怎麼愛操心,這些事都落到了衛國的頭上。
“錢和糧票要是不夠了,千萬記得立刻寫信告訴我。”
接著,衛國鄭重地提起請高曉燕幫忙補習功課的事。
他把高曉燕的情況寫得格外詳細:“曉燕同學是高二二)班的好學生,班主任王老師總誇她熱心腸,班裡不論誰功課跟不上,她都主動幫忙補習。
上次期中考試,被她輔導過的幾個同學,數學成績都提高了十幾分。”
停頓了一下又寫道“到了地方先和曉燕處好關係,彆急著提補習的事。
過幾天我會專門給她寫信說明情況,要是她願意幫忙,你學習上遇到不懂的就大膽問,千萬彆不好意思。平時多幫她乾點活,打水、掃院子都行。
我給你寄的玉米麵,分些給她;家裡醃的鹹菜也給她點,人家幫你補習,不能讓人家白受累。”
寫著寫著,窗台上的空糖罐忽然映入眼簾,趕緊在信尾加了句:“我托供銷社的老李留了兩斤水果糖,這兩天就給你寄過去。你分點給曉燕和同屋的夥伴,出門在外,處好關係比啥都強。”
寫完後,他把信紙舉到燈前讀了兩遍,確認沒有遺漏後,才小心翼翼地將信紙折成整齊的長方形,裝進牛皮紙信封。
地址是昨天特意從火車時刻表上抄的,他對著燈光又核對了一遍,才一筆一劃地寫上“平吉堡農場知青點衛小林收”。
信寄出去的日子裡,衛國的心總像懸著塊石頭。
每次回家,他跨進院門的第一句話準是問母親:“小林有信來嗎?”母親總是搖搖頭。
胡同裡的老槐樹落了一地白花,又冒出新綠的嫩芽,直到半個月後的傍晚,
郵差終於在綠色的郵袋裡翻出一封寄給衛家的信。
信封上是的字跡,衛國幾乎是搶著撕開的。
信裡說,她們已經到了知青點,住的土坯房雖然四麵漏風,但大家一起糊了報紙就暖和多了;
每天跟著老鄉下地學插秧,彎腰久了直不起身,可聽著田埂上的山歌就不覺得累;
她已經跟高曉燕說了補習的事,對方一口答應,還約好每周六晚上在煤油燈下一起看書。
“哥,曉燕姐教我用唱歌的法子背生字,可管用了!”
小林在信裡畫了個笑臉,“今天下地還撿到個野雞蛋,我給曉燕姐了,她說明天煮給我吃呢。”
衛國拿著信給母親念,念到“野雞蛋”時,母親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好,好,有人照應就好。”
我們還得回過來看火車上的小林。
衛國下車後,車廂裡的拘謹氣氛漸漸散去,大家開始熟絡起來。
這個時候,張自立從帆布包裡掏出個黑乎乎的烤紅薯,掰成幾塊分給周圍的人;
小林也從自己的兜裡拿出來幾塊用油紙包的油餅分給大家。
大家也不客氣,津津有味兒的吃了起來。
不知是誰突然提議:“咱們現在可是真正的下鄉知識青年了,唱首歌吧!”
“好!”車廂裡的年輕人齊聲應和,震得車窗都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