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在家時,一日三餐吃的都是精細的大米白麵,鬆軟可口,從未想過糧食還能有彆的模樣。
剛到陝北農村插隊時,第一次嘗到玉米麵窩窩頭,她還覺得新鮮——那粗糙的顆粒裡裹著淡淡的糧食清香,帶著泥土的質樸氣息。
可這樣的新鮮感沒能維持多久,日複一日的窩窩頭、玉米糊糊,讓她的胃漸漸生出抵觸。
尤其是吃了一個多月後,每次吞咽窩窩頭都像在吞砂紙,剌得喉嚨生疼,胃裡更是翻江倒海般難受。
飲食上的不適尚可忍耐,可心裡的委屈卻像牆角的青苔,悄無聲息地蔓延。
水土不服的煩躁、農活的繁重、對家人的思念,種種情緒積攢得多了,小林的脾氣也變得格外急躁,一點小事就能點燃她的火氣。
這天早上,天剛蒙蒙亮,窯廠的公雞剛叫過第一遍,東邊的天際才泛出一抹魚肚白。
小林頂著亂糟糟的頭發從土炕上爬起來,眼皮像粘了膠水似的沉重,眯著惺忪的睡眼走到院子裡的臉盆架邊,準備洗漱。
她左手捏著牙刷,右手習慣性地往刷牙缸裡摸牙膏,可指尖在缸底摸了半天,除了冰涼的搪瓷內壁,什麼都沒有。
積壓的火氣“噌”地一下就從腳底躥到了天靈蓋,她把牙刷往缸子裡一扔,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誰用我的牙膏了?”
此時正是知青點集體起床洗漱的時間,三十多個男生女生擠在不大的院子裡,
有的端著搪瓷水盆,有的攥著打了補丁的毛巾,稀稀拉拉的說話聲裡還夾雜著咳嗽聲。
小林這一聲喊像塊石頭砸進水裡,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都聚了過來,
院子裡頓時安靜得能聽到風吹過籬笆的簌簌聲,連遠處窯廠的雞叫都顯得格外清晰。
“我用了,那麼大聲音乾啥?”一個尖利的聲音從人群裡擠出來,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不就一支牙膏嗎?看你那小氣勁,城裡來的就是不一樣。”
小林循聲望去,說話的是黨泊靜——她挨著何慧芳睡,
也是從京城來的知青,比她們大兩歲,平時總愛擺出一副大姐大的樣子,說話做事都帶著股盛氣淩人。
小林心裡的火更旺了,幾步走到黨泊靜麵前,一把奪過她手裡還剩小半支的牙膏:
“我不是在乎一支牙膏,是你用彆人東西連聲招呼都不打,這叫沒規矩!”
黨泊靜人高馬大,比小林高出小半個頭,被這麼當眾指責,臉“騰”地紅了,梗著脖子喊道:
“用你點牙膏怎麼了?城裡來的就金貴?我看你就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脾氣,吃不得半點虧!”
“你用彆人東西不言語,還有理了?”小林也不讓步,雖然個子矮了一截,
但眼睛瞪得圓圓的,睫毛上還沾著沒擦乾淨的睡意,氣勢卻一點沒輸,“插隊下鄉是來勞動的,不是來學怎麼占便宜的!”
“我就用了,你能怎樣?”
黨泊靜被戳到痛處,惱羞成怒,猛地喝了一口水,把嘴裡的牙膏沫狠狠吐在地上,挽了挽藍布褂子的袖子就朝小林衝過來,
“我今天就教訓教訓你這不知好歹的!”
話音未落,她揚起手,“啪”的一聲脆響,小林的左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