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福田在國營廠子摸爬滾打了二十多年,最是懂得察言觀色。
見新上任的衛廠長在老李誇完蜂王漿後便抿緊嘴唇不再多言,
他立刻識趣地收了話頭,隻是端著喝空的玻璃小瓶反複摩挲,
舌尖一遍遍咂摸著那股子醇厚回甘,臉上的激動勁兒像潑了熱水的糖塊,許久都沒化開。
旁邊的老技術工老李剛放下瓶子,粗糙的手掌就忍不住在膝蓋上搓了搓,嗓門亮得能穿透會議室的木門:
“衛廠長,這效果真是絕了!”
他往前湊了湊,眼裡閃著光,
“以前咱們廠的蜂王漿,稀得像兌了水的蜂蜜,頂多算個普通滋補品,賣出去全靠老主顧捧場。
可剛才這一口下去,我這凍了十幾年的老寒腿啊,
從膝蓋到腳踝都透著熱乎氣,這要是拿到市場上,保管搶著要!”
老李的話像顆石子投進了水裡,會議室裡瞬間熱鬨起來。
負責灌裝的小張接話道:“可不是嘛!剛才我偷偷嘗了半口,現在手心還冒虛汗呢,比喝了二鍋頭還舒坦!”
倉庫管理員老王也跟著點頭:“以前送貨時總聽經銷商抱怨咱們的貨沒勁兒,這回有這品質,看他們還說啥!”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原本沉悶的氣氛被攪得熱氣騰騰。
衛國靠在椅背上靜靜聽著,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直到議論聲漸漸平息,他才坐直身體,目光掃過在場的幾個骨乾:
“既然大家都覺得沒問題,那明天一早生產線全開,開始批量生產,後天就讓經銷商上門提貨。”
話音剛落,郭福田立刻接過話茬:
“說到經銷商,我倒想起個人。
原來的銷售科王忠林,前陣子托關係想調到輕工業局下屬的棉花廠,
聽說卡在政審上了,原因是他二叔解放前去了島上。現在還沒走成。”
他頓了頓,觀察著衛國的神色,見衛國認真地聽他說話就繼續說道:
“這小子腦子活,跟周邊幾個縣市的經銷商都熟絡,
不如我去問問他的意思,要是願意留下來,還讓他乾老本行怎麼樣?”
衛國想起前幾天和車間工人閒聊時,
有人提過王忠林——說他嘴甜會來事,就是前些年廠子效益差,沒少跟著經銷商一起抱怨。
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際,有經驗的銷售比什麼都金貴。他點點頭:
“行,你現在去看看他在不在廠區宿舍,在的話就把人叫過來。”
郭福田應了一聲,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
那個年代的國營廠職工大多住在廠區圍牆內的家屬院,
幾排紅磚牆的平房挨得緊實,走一圈用不了多久。
果然,不過半個小時,郭福田就領著個人回來了,
身後的人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中山裝,袖口磨出了毛邊,卻把頭發梳得一絲不苟。
“忠林,這是咱們廠新來的衛廠長。”
郭福田剛把人領進門就趕忙介紹。
王忠林不愧是在銷售崗摸爬了八年的老江湖,郭福田的話音還沒落地,
他就往前跨了一大步,雙手緊緊握住衛國的手,力道足得能顯出幾分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