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生活過了幾天,讓這個千瘡百孔的家庭稍微喘了口氣。
晚上,一家人吃過晚飯,便各忙各的,夫妻感情並沒有開店上的協同而融洽起來。
“啪!”
一聲輕微的脆響,鉛筆尖斷了。
小海抬起頭,小臉在燈光下泛著一層不正常的潮紅,鼻尖上沁著細密的汗珠。
他皺著小眉頭,聲音帶著點蔫蔫的委屈:“媽…我熱…難受…”
林秀雲的心猛地一沉!幾步衝過去,手背飛快地貼在小海的額頭上!
好燙啊!林秀雲驚慌失措。
“建剛!小海!小海又燒了!”她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慌而變了調。
蹲在地上的周建剛身體猛地一震!像根被強力拉開的彈簧,“騰”地彈了起來!帶到了身邊的煤油瓶。
“哐當!”瓶子沒碎,但烏黑的煤油汩汩地淌了出來,迅速在地麵上蔓延。
周建剛根本顧不上!他布滿油汙和鏽泥的手胡亂在同樣沾滿油汙的褲腿上蹭了兩把,那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粗野的急切。
然後,他像頭護崽的猛獸,一步跨到台子邊,長臂一伸,就把燒得小臉通紅、蔫蔫的小海緊緊抱在了懷裡!
“走!”他隻吼出一個字,聲音嘶啞劈裂,抱著兒子就往外衝!高大的身軀撞得門框啪啪作響,木屑簌簌落下。
林秀雲腦子嗡嗡作響,腿腳發軟地跟著衝了出去。
烏黑的巷子此刻顯得如此幽長。
還是那個熟悉的、彌漫著消毒水味道的區醫院走廊。還是那個戴著老花鏡、一臉嚴肅的赤腳醫生老趙。
他扒開小海燒得滾燙的眼皮,用手電筒照著仔細看了看瞳孔,又拿起冰涼的聽診器,貼在小海瘦弱的、急促起伏的胸口聽了一會兒。眉頭越擰越緊,擰成了一個死疙瘩。
“上次肺炎沒好利索!落下根了!”老趙摘下聽診器,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沉重,“這回更凶!燒得太高了!光打針不行,得住院!趕緊去辦手續!先交五十塊錢押金!”
“五…五十?”林秀雲隻覺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五十塊!天文數字!剛被工商所罰款三十塊錢,家裡已經一窮二白,怎麼可能啊!
她腿一軟,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倒去,後背重重撞在冰冷掉灰的走廊牆壁上,才勉強支撐住沒栽倒在地。
牆壁的涼意透過單薄的衣衫刺進皮肉,卻絲毫壓不下心口那股滅頂的絕望!
周建剛抱著滾燙的兒子,臉色慘白如紙。
他腮幫子咬得死緊,猛地轉身,像頭紅了眼的野獸猙獰嚇人。
他把懷裡的小海塞給搖搖欲墜的林秀雲,自己撲到那個小小的、裝著鐵柵欄的繳費窗口前。
手伸進身上所有的口袋,瘋狂地掏!褲兜,上衣兜,甚至內衣那個隱秘的小口袋!
一把皺巴巴、沾著汗水和油汙的毛票、分幣,被他哆嗦著手,一股腦地全掏了出來,“嘩啦”一聲鋪在冰冷的水泥窗台上。
紅的,綠的,灰的…最大麵額是幾張一塊的。
他眼睛血紅,死死盯著窗口裡麵那個麵無表情的中年女收費員。
收費員眼皮都沒抬,手指熟練地在算盤上劈裡啪啦撥弄了幾下,冷冰冰的聲音像刀子一樣戳出來:“兩塊二毛錢。還差二十七塊八毛。”
還差二十七塊八!
周建剛像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渾身瞬間冰涼!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窗台上那堆可憐巴巴的零錢,又猛地扭頭看向林秀雲懷裡燒得昏昏沉沉、小臉通紅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