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5月的晌午,縣政府采購科的吊扇在頭頂"吱呀"轉動,卻驅散不了初夏的燥熱。
孫玄把最後一張采購單歸檔,抹了把額頭的汗,轉頭對同事王二林道:"這天兒熱得邪乎,才五月就跟三伏天似的。"
王二林解開領口扣子,拿著報紙扇風:"可不是,我媳婦說家裡炕都燙屁股了。"
他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聽說農機站新來了個女技術員,長得可水靈了..."
話音未落,辦公室的門被推開,門衛老張探進半個身子:"小孫,門口有人找你。"
老張臉上帶著少有的興奮,"我看那氣質不像咱這邊的人,倒像是大城市來的。"
孫玄手裡的鋼筆"啪嗒"掉在桌上。大城市來的?他在腦海裡飛快地搜尋可能的人選,忽然一個激靈——該不會是...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下樓,王二林好奇地跟在後麵。
縣政府大門口,一個穿著淺灰色列寧裝的中年婦女正背對著他們,身姿挺拔如白楊,腳邊放著兩個鼓鼓囊囊的旅行袋。
即使隻看背影,也能感受到與這個小縣城格格不入的氣質。
"媽!"孫玄脫口而出,聲音都變了調。
那婦人轉過身來,眉眼間與葉菁璿有七分相似,隻是多了幾分歲月沉澱的從容,正是葉菁璿的母親。
"小孫。"葉母微笑著點點頭,聲音溫和卻自帶一種教書先生特有的清晰咬字。
孫玄一時手足無措,連忙上前接過行李:"您怎麼來了?這大老遠的...菁璿知道嗎?"
葉母扶了扶眼鏡:"請了一個月假,來陪菁璿生產。"
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沒提前說,想給她個驚喜。"
孫玄這才注意到嶽母眼下的青黑和略顯疲憊的麵容。
從京城到這個小縣城,一千多公裡,要坐兩天多的火車,年輕人尚且吃不消,何況是年近五十的嶽母。
"二林哥,"孫玄轉頭對看呆了的王二林說,"幫我跟科長請個假,我先回家了。"
沒等回應,孫玄已經拎起行李,引著葉母往車棚走去。
他的那輛挎鬥摩托車停在最裡麵,黑色的車身被曬得發燙。
"媽,您坐這兒。"孫玄用袖子擦了擦挎鬥裡的灰塵,小心翼翼地把嶽母扶上車鬥,又把行李捆在後座。
他特意多墊了層舊棉襖,生怕顛著葉母。
摩托車發動時,葉母明顯緊張起來,手指緊緊抓住車鬥邊緣。
孫玄注意到了,把車速放到最慢,遇到坑窪處還特意繞行。
五月的風裹挾著槐花香拂麵而來,吹散了葉母緊繃的神情。
"縣城還不錯啊。"葉母望著路邊的建築,輕聲評價。
孫玄點點頭:"去年新修了百貨大樓,等菁璿休息日,我帶你們去逛逛。"
穿過幾條街道,拐進一條安靜的胡同,孫家的小院出現在眼前。
白牆灰瓦,院門漆成朱紅色,門楣上還貼著春節時的"福"字,雖然褪了色,卻透著家的溫馨。
孫玄掏出鑰匙開門,院子裡靜悄悄的。
"媽,哥嫂他們都上班去了,菁璿也得下午才回來。"
孫玄把行李放在堂屋門口,"您先歇會兒,我去給您收拾間屋子。"
葉母站在院子中央,目光緩緩掃過每一處細節:晾衣繩上隨風輕擺的衣裳,牆角整齊堆放的柴火,窗台上幾盆開得正好的月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