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的日頭有了幾分暖意，屯子裡的積雪化了大半，露出黑黝黝的泥土。曹大林蹲在倉房門口削著箭杆，榆木屑簌簌落在濕潤的地麵上，散發著淡淡的樹脂香。
"哥！帶我去嘛！"曹曉雲抱著小鹿崽子在院子裡轉圈，羊角辮上的紅頭繩一跳一跳的。小丫頭腰裡彆著個新做的彈弓，牛皮筋是用舊自行車內胎剪的。
王秀蘭從灶房探出頭，手裡還拿著攪豬食的木棍："丫頭片子進啥山？淨添亂！"
"讓她去吧。"曹德海坐在門檻上磨獵刀，煙袋鍋裡的火星子一明一滅，"開春了，打點小牲口不礙事。"
曹大林抬頭看了看天色。瓦藍的天空飄著幾縷白雲，正是打飛龍的好時候。他摸了摸小妹的腦袋："隻準打鬆鼠，不準往深裡走。"
黑箭的傷已經好了大半，見主人收拾裝備，興奮地直搖尾巴。曹大林沒帶五六式半自動，而是取了把老式獵弓——這是曹德海年輕時用的，弓背上纏的鹿筋已經泛黃。
"帶上這個。"王秀蘭塞來個粗布包，裡頭是幾個摻了野菜的玉米麵餅子，"晌午記得吃。"
三人一狗踩著濕漉漉的積雪往北溝走。開春的山林熱鬨了許多，樹梢上蹲著嘰嘰喳喳的鬆鴉，偶爾還能看見花尾榛雞在灌木叢裡撲騰。曹曉雲走在中間，小鹿崽子跟在她身後，鼻子不停地嗅著空氣中的各種氣味。
"哥，看！"曹曉雲突然壓低聲音，指著前方一片樺樹林。樹梢上蹲著幾隻灰鬆鼠，正抱著鬆塔大快朵頤。
曹大林從箭囊抽出一支箭，箭頭上纏著團棉絮——打小牲口不能用鐵箭頭，會毀了皮子。弓弦"嗡"的一聲輕響，箭矢精準命中樹乾，震得鬆鼠"吱吱"叫著逃竄。
"偏了......"曹曉雲撅起嘴，掏出彈弓就要打。曹大林連忙按住她的手："等它們回窩。"
果然，不到半刻鐘，那幾隻鬆鼠又鬼鬼祟祟地摸了回來。這次曹大林沒急著放箭，而是從懷裡掏出個小皮囊，倒出幾粒鬆子擺在顯眼的石頭上。
"學著點。"他衝小妹眨眨眼。鬆鼠聞到鬆子香，警惕地張望片刻，終於忍不住溜下樹乾。就在它們抱起鬆子的刹那，曹大林的箭離弦而出——
"嗖！"
箭矢擦著鬆鼠頭頂飛過，棉絮團正好擊中腦門。小東西暈頭轉向地跌坐在雪地裡，被黑箭一口叼住後頸。
"活的！"曹曉雲歡呼著接過鬆鼠，小東西在她手裡瑟瑟發抖。曹大林用細麻繩捆住鬆鼠後腿，係在小妹腰帶上："帶回去養著，冬天給你做毛手套。"
當太陽爬到天空正中央的時候，他們已經成功捕獲了三隻鬆鼠和兩隻野兔。曹曉雲的彈弓技術也越來越嫻熟，她甚至打下了一隻體型肥大的鬆鴉。此時的小丫頭臉蛋紅撲撲的，像熟透的蘋果，羊角辮上還沾著幾根鬆針，遠遠看去，活脫脫就是一個山精野怪。
“休息一下吧。”曹大林找了一塊背風的岩石，然後從他那粗糙的布包裡掏出了幾個玉米餅。黑箭則趴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啃食著兔子的內臟，而那隻小鹿崽子則好奇地嗅著鬆鼠的尾巴，仿佛在研究這個新奇的玩意兒。
正當他們吃得正香的時候，突然，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撲棱聲。曹大林立刻警覺起來，他眯起眼睛，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隻見百步之外的白樺林裡，閃過幾道五彩斑斕的身影——原來是一群野雞！這些野雞的羽毛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金屬般的光澤，尤其是那幾隻公野雞，它們的尾羽更是像被誰撒了一把銅錢一樣，閃閃發光。
“彆亂動。”曹大林連忙向小妹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待在原地不要動，然後自己則像一隻靈活的貓一樣，弓著腰，悄悄地向前摸去。他迅速地將獵弓上的普通箭矢換成了鐵頭箭，並且在箭頭處塗抹了一種見血封喉的草烏汁——畢竟，野雞和那些走獸可不一樣，就算中了箭，它們也有可能會飛得很遠。
當他與這群野雞的距離逐漸縮短到三十步時，領頭的那隻公野雞似乎察覺到了危險，它突然抬起頭，那鮮紅的肉冠微微抖動了一下。曹大林屏住呼吸，軍用棉鞋碾碎枯枝的聲音比心跳還輕。上輩子他就在這個距離上失過手，驚飛過不下二十隻野雞。
風停的刹那，弓弦"嗡"地一震。箭矢精準命中公野雞脖頸，畜生撲騰兩下就不動了。其餘野雞驚得四散飛起，曹大林迅速搭箭再射——
"嗖！"
第二箭擦著母野雞翅膀飛過，隻打下幾根羽毛。曹曉雲急得直跺腳，掏出彈弓就是一發石子！沒想到歪打正著，石子正中一隻飛起的野雞腦袋，畜生像塊石頭似的栽下來。
"我打中的！"小丫頭歡呼著衝過去，差點被樹根絆個跟頭。黑箭比她更快，叼著野雞跑回來，狗眼裡滿是得意。
回屯的路上，曹曉雲腰上掛滿了戰利品，走起路來叮當作響。黑箭時不時回頭張望，警惕著可能出現的危險。曹大林走在最後，手裡拎著兩隻肥碩的野兔——開春的兔子最肥，剝了皮能燉一鍋好菜。
屯口的曬穀場上，幾個半大孩子正在玩"打閻王"的遊戲。看見曹曉雲滿載而歸，頓時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東問西。小丫頭挺起胸膛，把打野雞的經曆添油加醋說了一遍，聽得孩子們驚呼連連。
王秀蘭站在院門口，手裡還拿著喂豬的瓢："喲，咱家出女神槍手了？"女人嘴上嫌棄，眼裡卻閃著驕傲的光。
曹德海蹲在井台邊收拾野兔，老獵刀在兔皮上劃出流暢的弧線："皮子硝好了給曉雲做帽子。"老人頓了頓，"大林，明兒個去趟公社吧，魏警官捎信來了。"
晚飯是野雞燉蘑菇，兔肉炒蕨菜。曹曉雲吃得滿嘴流油，連小鬆鼠都分到了幾粒玉米。黑箭趴在桌下啃骨頭，小鹿崽子好奇地嗅著鬆鼠籠子。
油燈下，曹大林仔細擦拭著獵弓。重生這一冬，他不僅找回了獵人的尊嚴，還教會了小妹敬畏山林的道理。窗外，三月的山風輕柔地拂過老榆樹，枝頭的新芽在月光下泛著嫩綠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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