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箭的背毛炸得像刺蝟,喉嚨裡滾出低沉的"嗚嗚"聲。
曹大林的手指在五六式扳機護圈上輕輕摩挲,槍管在篝火映照下泛著幽藍的光。
遠處林間的"哢嚓"聲越來越近,像是有什麼東西正踩著枯枝緩慢移動。
"上樹!"曹大林壓低聲音,一把將趙春桃推向最近的椴樹。
姑娘靈活得像隻山貓,三兩下就攀上了三米高的樹杈。
張翠花緊隨其後,勞動布褲子在粗糙的樹皮上蹭得沙沙作響。
劉二愣子沒動地方,反而往火堆裡扔了把鬆針。"轟"的一聲,火焰竄起半人高,照亮了方圓二十米的範圍。他抄起靠在石頭上的雙筒獵槍,拇指扳開擊錘:"管它什麼玩意兒,先吃老子一槍再說!"
魏鐵軍已經閃到一棵老柞樹後,五四式手槍的槍管從樹乾側麵探出。他的呼吸平穩得不像話,就像平時在靶場練習時一樣。
曹大林眯起眼睛。火光邊緣的灌木叢在晃動,但節奏不對——不是風吹的,也不是野獸撞的,倒像是有人故意撥弄。他豎起左手三根手指,然後一根根屈起:三、二、一...
"嘩啦!"灌木叢猛地分開,竄出個灰不溜秋的活物。黑箭"汪"地撲上去,卻在半空中硬生生刹住腳步,尾巴搖成了風車。
"操!"劉二愣子罵了句臟話,槍口垂向地麵,"是隻獾子。"
曹大林沒放鬆警惕。他太熟悉山裡這些把戲了——獾子膽小,絕不會主動靠近火光,除非是被什麼東西攆過來的。他朝魏鐵軍使了個眼色,公安會意地點點頭,悄悄往獾子竄出的方向摸去。
果然,三十秒後,魏鐵軍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有情況!"
曹大林快步走過去,手電筒的光束刺破黑暗。地上赫然是幾個新鮮的腳印,前掌深後跟淺,腳尖朝外撇——典型的"外八字",山裡人管這叫"鴨子步"。
"有人跟蹤我們。"曹大林蹲下身,指尖丈量著鞋印的長度,"41碼膠鞋,右腳鞋跟磨得厲害,這人走路有點跛。"
劉二愣子湊過來看了看:"會不會是那個蘇聯特務?"
曹大林搖搖頭,用獵刀挑起腳印旁的一撮黑毛:"帶著獵狗呢。蘇聯人不會用這種土法子。"他站起身,拍了拍黑箭的腦袋,"去,聞聞。"
黑箭低頭嗅了嗅腳印,突然箭一般躥了出去。曹大林緊隨其後,五六式抵在肩窩,隨時準備擊發。追出約莫五十米,黑箭在一棵老鬆樹下停住,對著樹根狂吠。
手電光照過去,樹根處有個用石頭壘的小倉子,上麵蓋著鬆枝。曹大林用索撥棍撥開鬆枝,露出半截煙蒂——"大生產"牌,過濾嘴上有排牙印。
"是崔三。"曹大林撿起煙蒂聞了聞,"這老東西抽的煙都帶著一股子獾子油味。"
魏鐵軍皺起眉頭:"那個老參把頭?他不是..."
"死沒見屍。"曹大林冷笑一聲,"這老狐狸比山貓還精,八成是裝死。"
回到營地,曹大林把情況一說,劉二愣子立刻炸了:"操他姥姥的!這老幫菜跟蹤咱們想乾啥?"
"八成是衝著石頭倉子來的。"曹大林往火堆裡添了根柴,"明天咱們要去的東溝"巴掌窩",老輩人說那兒有個天然石洞,是黑瞎子黑熊)的倉子。"
趙春桃從樹上滑下來,辮梢上還掛著片椴樹葉:"崔三爺為啥要跟蹤咱們?"
曹大林從懷裡掏出那半截煙袋鍋,銅鍋嘴在火光中泛著詭異的光:"為了這個。老崔和蘇聯人是一夥的,這煙袋鍋裡有他們想要的東西。"
夜深了,眾人輪流守夜。曹大林值最後一班,天蒙蒙亮時,他蹲在營地外圍的岩石上,用獵刀削著一根硬木。刀鋒與木料摩擦發出"嚓嚓"的聲響,木屑簌簌落下,在晨光中像飛舞的金粉。
他在做"二齒子"——獵熊專用的長矛。兩根三十公分長的鋼齒被牢牢綁在兩米長的硬木杆頂端,齒尖用獾子油淬過,鋒利得能捅穿牛皮。上輩子他見過老獵人用這種家夥什對付黑瞎子,比槍還好使。
"大林哥,喝口水。"趙春桃不知何時站在岩石下,雙手捧著個軍用水壺。姑娘眼圈發青,顯然沒睡好。
曹大林接過水壺,仰頭灌了兩口。山泉水帶著淡淡的鐵鏽味,是長白山特有的味道。他注意到水壺上刻著"cp"的字母——是魏鐵軍從蘇聯特務身上繳獲的。
"怕嗎?"曹大林跳下岩石,二齒子在手中轉了個漂亮的槍花。
趙春桃搖搖頭,辮梢上的紅頭繩在晨風中輕輕擺動:"就是有點擔心黑箭。它鼻子還傷著呢。"
曹大林蹲下身,檢查黑箭的傷勢。獵犬的鼻梁上結著暗紅的血痂,但精神頭十足,見他靠近就使勁搖尾巴。他掏出王秀蘭給的藥膏,抹了點在小家夥的傷處。
"今天要獵熊,你跟著翠花在後麵。"曹大林收起藥膏,聲音不容置疑,"石頭倉子不是鬨著玩的。"
趙春桃咬了咬嘴唇,突然從懷裡掏出個紅布包:"給你。我昨晚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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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大林打開布包,裡麵是個精致的皮套,正好能裝下那半截煙袋鍋。皮子用的是上好的鹿頸皮,針腳細密整齊,邊緣還滾了圈紅邊——是趙春桃從自己褂子上拆下來的布條。
"謝謝。"曹大林把煙袋鍋裝進皮套,掛在脖子上,貼著胸口放好。皮子還帶著姑娘的體溫,暖暖的。
營地很快熱鬨起來。劉二愣子用野豬肉熬了鍋雜碎湯,撒上一把野蔥,香氣飄出老遠。張翠花把昨晚沒吃完的烤豬心切成薄片,夾在貼餅子裡當乾糧。魏鐵軍則忙著給五六半自動做最後保養,槍油味混在肉香裡,莫名地和諧。
"都聽好了。"曹大林用樹枝在地上畫著簡易地圖,"石頭倉子在東溝"巴掌窩"北坡,是個天然石洞。黑瞎子這時候應該剛睡醒,脾氣最爆。"
他詳細分配任務:自己和劉二愣子打頭陣,魏鐵軍負責側翼掩護,兩個姑娘帶著黑箭在後麵接應。獵熊不比獵野豬,一槍打不死反而更危險。
"記住,打黑瞎子要麼打天靈蓋,要麼打心臟。"曹大林做了個下劈的手勢,"要是它衝過來,就往側麵跑,黑瞎子轉彎不靈便。"
太陽爬上山尖時,隊伍出發了。曹大林走在最前麵,二齒子扛在肩上,槍帶鬆鬆地掛在脖子後。六月的長白山,晨露打濕了褲腿,每走一步都能聽見"咯吱咯吱"的水聲。
東溝的路不好走,全是風化嚴重的碎石。曹大林每走十步就停下聽聽動靜,時不時蹲下來查看地麵的痕跡。上輩子他在這條溝裡折過兩根手指,這輩子絕不能重蹈覆轍。
"等等。"曹大林突然蹲下身,撥開一叢蕨類植物。腐殖土上有幾個新鮮的爪印,足有成人手掌大,指甲痕深達半寸。"是它,不會錯。看這步幅,少說四百斤。"
劉二愣子湊過來看了看,吹了聲口哨:"乖乖,這要是立起來,得有兩米高。"
又往前走了約莫半小時,地形突然變得陡峭。一片裸露的岩壁出現在眾人眼前,岩壁底部有個半人高的洞口,周圍散落著啃乾淨的骨頭和野果核。
"石頭倉子。"曹大林壓低聲音,"黑瞎子不在家,八成是出去覓食了。"
他示意眾人隱蔽,自己則仔細檢查洞口。石壁上有幾道新鮮的抓痕,地上還有灘未乾的尿液——黑瞎子剛離開不久。更奇怪的是,洞口邊緣有些細小的劃痕,像是金屬工具留下的。
"有人來過。"曹大林用指尖摸了摸劃痕,"不超過兩小時。"
魏鐵軍蹲下來查看:"會不會是崔三?"
曹大林沒回答,而是從懷裡掏出個鐵皮盒,打開後裡麵是坨黃褐色的膏體。他用樹枝挑了點抹在洞口岩石上,頓時一股刺鼻的腥臊味彌漫開來。
"獾子油拌鬆香。"劉二愣子捏著鼻子解釋,"黑瞎子最恨這味兒,聞著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