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像撒落的碎銀,綴滿草北屯的茅草屋簷。曹大林蹲在自家倉房門口,用獾油保養著一套鹿骨工具。這些采參工具是曹家祖傳的寶貝——鹿骨針、竹簽子、鬆鼠毛刷,每一樣都泛著溫潤的包漿。最珍貴的是一根尺餘長的老山參形狀的"參模子",用來測量參體大小而不必直接觸碰鮮參。
"哥,給。"曹曉雲端著個粗瓷碗走過來,碗裡是冒著熱氣的二米粥,上麵漂著幾片金黃的南瓜片。小丫頭今天穿了件藍布褂子,是趙春桃用舊衣服改的,領口還繡了朵小紅花。
曹大林接過碗,指尖觸到碗底的溫熱。他攪了攪粥,底下沉著幾塊醃蕨菜——這是王秀蘭的拿手小菜,用山花椒和野蒜醃的,酸辣開胃。
"爹呢?"曹大林問,聲音有些嘶啞。昨夜和父親整理采參工具到半夜,喉嚨像塞了把沙子。
"在屋裡擦"鎖魂繩"呢。"曹曉雲蹲在旁邊,小手托著下巴看哥哥保養工具,"哥,這次能給我帶個參娃娃不?"
曹大林笑著搖頭:"參娃娃可遇不可求。"他三口兩口喝完粥,把碗還給妹妹,"去,把哥的綁腿拿來。"
小丫頭蹦蹦跳跳地進屋去了。曹大林走到堂屋,隻見曹德海正坐在炕沿上,用燒酒擦拭著一卷紅繩。這紅繩看似普通,實則用茜草根和朱砂染過,是專門用來係參的"鎖魂繩"。
"爹,繩子還結實不?"
曹德海"吧嗒吧嗒"抽著旱煙,煙袋鍋裡的火星明明滅滅:"新浸了鹿血,能用三年。"老人咳嗽兩聲,從炕櫃裡拿出個油紙包,"把這個帶上。"
曹大林接過油紙包,聞到一股刺鼻的雄黃味:"防蛇的?"
"嗯。"曹德海眯起眼睛,"老鷹崖那地方,蛇比參多。"
薑還是老的辣。曹大林小心地將藥包係在腰帶上。上輩子他就是在老鷹崖被毒蛇咬過,差點丟了條腿。
院子裡傳來腳步聲,劉二愣子的大嗓門老遠就傳了過來:"大林!人都到齊了!"
曹大林把工具用紅布包好,拎著出了屋。院子裡已經聚集了七八個人,除了劉二愣子和吳炮手,還有趙春桃和張翠花。兩個姑娘正在檢查藥簍裡的裝備,見曹大林出來,同時抬頭。
趙春桃今天戴上了那條紅紗巾,在晨光中像團跳動的火焰。自從定親後,姑娘的眼神更加明亮了,辮梢還係著曹大林送的紅頭繩。張翠花則彆出心裁地在鬢角插了朵野花,襯得她小麥色的臉蛋格外俏皮。
"家夥都帶齊了?"曹大林環視眾人。
劉二愣子拍了拍腰間的砍刀和背後的土槍:"齊活兒!"這憨貨今天穿了件嶄新的藍布褂子,頭發梳得油光水滑,八成是為了在張翠花麵前顯擺。
吳炮手蹲在牆角默默抽煙,腳邊放著杆雙管獵槍。老爺子今天換了身乾淨衣裳,連胡子都修剪過了,看來是準備乾場大的。
曹大林腳步穩健地走到院子中央的石磨旁邊,他站定後,目光掃視了一圈圍攏過來的眾人,然後開口說道:“這次我們要去的地方是老鷹崖,李瘸子說那裡有太子參。”說罷,他從懷中掏出一張手繪的地圖,小心翼翼地鋪展在磨盤上。
眾人紛紛湊上前去,目光緊盯著地圖。曹大林的手指在地圖上移動,詳細地介紹著老鷹崖的地形:“老鷹崖地勢險峻,東麵是陡峭的斷崖,西麵則是一片沼澤。而我們要找的太子參,就生長在崖壁那片背陰處,十年前吳爺曾經在那裡采過。”
眾人仔細聆聽著曹大林的描述,不時點頭表示明白。曹大林的手指在斷崖的位置畫了一個圈,提醒道:“這個季節,蛇剛剛從冬眠中蘇醒過來,它們都餓著肚子,所以這時候去斷崖附近是最危險的。另外……”他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我聽說那片太子參已經有主人了。”
“誰?”劉二愣子瞪大了眼睛,急切地問道。
曹大林緩緩地搖了搖頭,眼神迷茫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啊。不過我看到那邊有一些新打的標記,而且紅繩的係法很特彆呢。”
就在他說話的當口,王秀蘭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她的步伐輕盈,手中捧著一個粗布包,仿佛那裡麵裝著無比珍貴的東西。
王秀蘭走到曹大林麵前,停下腳步,將布包輕輕地遞到他的手中,柔聲說道:“兒啊,把這個帶上吧。”
曹大林接過布包,感覺它有些沉甸甸的。他好奇地打開布包一看,隻見裡麵整齊地擺放著六個剛剛出鍋的菜團子,每個菜團子都用蘇子葉精心包裹著,散發出陣陣誘人的香氣。
“這是給你路上吃的,可彆餓著了。”王秀蘭關切地囑咐道。
曹大林感激地看了母親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把菜團子塞進懷裡,貼身放好。那菜團子還帶著些許餘溫,透過衣服,他都能聞到蘇子葉的淡淡清香。
就在這時,黑箭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突然鑽了出來,它歡快地圍著主人直打轉,脖子上的銅鈴鐺也隨之發出清脆的叮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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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箭今天不能跟我去哦。”曹大林微笑著揉了揉獵犬的腦袋,然後從兜裡掏出一根肉乾,遞給黑箭,“你要乖乖在家,保護好娘和小妹哦。”
小丫頭見狀,立刻像隻歡快的小鳥一樣飛奔過去,緊緊抱住黑箭那粗壯的脖子,興奮地喊道:“我來照顧它!”
一切都已準備就緒,隊伍在屯口整齊地集合起來。除了經驗豐富的獵手們,還有幾個身強力壯的年輕後生,他們肩上扛著笨重的鎬頭和鐵鍬,顯然是要去挖掘什麼東西。
原來,周少校得知他們此次出行的目的是采集太子參後,特意派遣了一名叫做小王的戰士一同前往,美其名曰“學習藥材知識”。
“出發!”曹大林一聲令下,手臂一揮,隊伍便如一條長龍般浩浩蕩蕩地啟程了。他身先士卒,走在隊伍的最前列,而劉二愣子則負責殿後,確保沒有人掉隊。兩個姑娘則被安排走在隊伍的中間,受到大家的保護。
清晨的山路崎嶇不平,濕漉漉的,十分難行。草葉上的露水像珍珠一樣晶瑩剔透,一不小心就會打濕褲腿。林子裡彌漫著泥土和草木的清香,那是大自然獨有的味道,讓人感到心曠神怡。偶爾,還會傳來幾聲清脆的鬆鴉啼叫聲,仿佛在為這支隊伍送行。
“停!”當隊伍穿過一片茂密的樺樹林後,曹大林突然舉起手,示意大家停下。他快步走到路邊,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撥開一叢茂密的蕨類植物,露出了幾株毫不起眼的小草。
“看這個。”曹大林指著那幾株小草,眼中閃過一絲驚喜。眾人紛紛圍攏過來,好奇地看著那幾株小草。隻見它們高不過一尺,葉子呈卵形,頂端還開著幾朵小巧玲瓏的小白花,宛如夜空中的點點繁星。
趙春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她激動地叫道:“這是太子參的花!”
"沒錯。"曹大林小心地撥開周圍的落葉,"看這葉子的形狀和花色,是正品太子參。而且..."他指了指地麵隱約的隆起,"下麵肯定不小。"
劉二愣子撓撓頭:"這玩意兒值錢不?"
"供銷社收購價,特等品一斤八十塊。"曹大林的話讓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這在1984年相當於普通工人三個月的工資!
"那還等啥?"劉二愣子擼起袖子就要開挖。
"慢著。"曹大林攔住他,"先找主。"他指了指四周,"既然有太子參,肯定有人標記過。"
果然,在不遠處的一棵老柞樹上,他們發現了一截紅繩,係法很特彆——不是常見的蝴蝶結,而是一種複雜的漁人結。
"不是屯裡人係的。"吳炮手眯起眼睛,"這係法,像是南邊來的。"
曹大林心頭一動。太子參主要產在南方,北方能長成這樣確實罕見。如果是南方參客發現的,按規矩應該留下三分之一種株,不能絕收。
"先找找看有多少。"他決定道,"如果量大,咱們采一半留一半。"
隊伍分散搜索。太子參喜歡生長在背陰濕潤處,往往成片出現。不到半小時,他們就在方圓百步內發現了二十多株,其中五株是六品葉以上的老參!
"發了..."劉二愣子喃喃道,手裡的砍刀都忘了放下。
曹大林卻皺起眉頭。這麼多上好太子參,南方參客不可能隻係一根標記繩。除非...他們還沒來及全麵標記!
"大家小心點,"他低聲警告,"可能有人就在附近。"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一聲清脆的"哢嚓"聲——是樹枝被踩斷的聲音!所有人立刻警覺起來,曹大林示意大家隱蔽,自己則悄無聲息地向聲源摸去。
穿過一片灌木叢,眼前的景象讓他愣住了——張翠花正站在一處陡坡邊緣,腳下泥土鬆動,眼看就要滑落!而在她對麵十步遠的林子裡,一個穿藍布褂子的身影一閃而過。
"翠花!彆動!"曹大林厲聲喝道。
張翠花被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頓時踩塌了鬆軟的邊緣,整個人向後仰去!
"啊!"姑娘尖叫一聲,雙手亂抓卻撲了個空,眼看就要滾下陡坡。
千鈞一發之際,劉二愣子不知從哪竄出來,一個飛撲抓住張翠花的手腕!但他低估了下滑的力道,非但沒把人拉上來,自己反而被帶得向前衝去!
"二愣子!鬆手!"曹大林大喊。
劉二愣子卻死抓著不放,兩人一起滾下陡坡!曹大林急忙追到坡邊,隻見兩人像滾地葫蘆似的,在灌木和石塊間彈跳著下落,最後"撲通"一聲掉進了坡底的小溪裡!
"哈哈哈..."隨後趕來的吳炮手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出聲。溪水隻到膝蓋深,劉二愣子和張翠花像兩隻落湯雞似的站在水裡,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