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融化的金子,順著草北屯的茅草屋簷緩緩流淌。
曹大林蹲在自家院子裡,正往一張新鮮熊皮上撒鹽。
這張皮子足有兩米多長,黑得發亮的毛發間還沾著幾片枯葉,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腥臊味。
他粗糙的手指仔細地將鹽粒抹在皮子的每一個角落,特彆是容易腐爛的耳朵和爪子部位。
"哥,輕點兒撒!"曹曉雲端著個木盆走過來,盆裡是用井水湃過的野山楂,"娘說這鹽金貴著呢,夠咱家吃半個月的。"
曹大林笑著接過木盆,捏了顆山楂扔進嘴裡,酸得眯起了眼:"傻丫頭,皮子不醃透,回頭長蛆了更浪費。"
說著又抓了把鹽,均勻地撒在熊皮的腹部。
那裡有道槍傷,正是他昨天用五六半自動打的,傷口周圍的毛被血粘成了一綹一綹的。
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劉二愣子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手裡拎著個鼓鼓囊囊的麻袋:"大林!你看我弄到什麼好東西了!"這憨貨今天穿了件嶄新的藍布褂子,頭發梳得油光水滑,活像個要去相親的毛頭小子。
"啥玩意兒?"曹大林拍了拍手上的鹽粒,好奇地湊過去。
劉二愣子神秘兮兮地解開麻袋,一股刺鼻的腥臭味立刻飄了出來——裡麵竟是半扇發臭的野豬肉!
肉已經呈現不正常的灰綠色,表麵爬滿了白花花的蛆蟲,看得曹曉雲"哇"的一聲跑開了。
"你他娘的瘋了?"曹大林捂著鼻子後退兩步,"這玩意兒都臭成這樣了,喂狗都不吃!"
"嘿嘿,"劉二愣子得意地晃了晃腦袋,"這可是我特意從老林子找來的"寶貝"!昨天那頭熊不是跑了嗎?我琢磨著用這個做誘餌,保準能把它引出來!"
曹大林突然間如夢初醒,他想起上輩子曾聽聞過,黑熊對腐肉的味道異常敏感,尤其是像這種已經高度腐爛的野豬肉,其散發的氣味即使相隔數裡之遙,黑熊也能夠嗅到。
他緩緩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用樹枝去撥動那堆令人作嘔的腐肉。刹那間,幾隻體型肥碩的綠頭蒼蠅受到驚擾,“嗡嗡”地振翅飛起,仿佛在抗議有人打擾了它們的美餐。
“成,有你的。”曹大林見狀,滿意地點點頭,“不過得找個下風口才行,不然這股惡臭非得把咱們自己給熏暈不可。”
話剛落音,院門被推開,趙春桃挎著藥簍走了進來。她剛踏進院子,那股濃烈的腐臭氣息便如同一股衝擊波般迎麵襲來,趙春桃不由得眉頭緊蹙,麵露難色:“哎喲我的娘啊!你們這是在醃臭豆腐呢還是咋的?”
今日的趙春桃身著一件藕荷色的的確良襯衫,顯得清新素雅。她的兩條烏黑亮麗的大辮子如同瀑布一般垂落在胸前,辮梢處係著的紅頭繩,正是曹大林之前送給她的禮物。
劉二愣子見趙春桃來了,趕忙像獻寶一樣將麻袋遞到她麵前,滿臉諂媚地說道:“趙大夫,您看看,這可是上好的藥材啊!”
"去你的!"趙春桃笑著躲開,從藥簍裡掏出個布包扔給曹大林,"給,昨晚熬的金瘡藥,換藥時用。"
曹大林接過布包,手指不小心碰到趙春桃的指尖,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了縮手。劉二愣子在旁邊擠眉弄眼,被曹大林踹了一腳:"滾去準備家夥,晌午進山!"
日頭爬到正午,一支十人的狩獵隊集結在屯口。除了曹大林、劉二愣子和吳炮手這三個主力,還有七個年輕力壯的獵戶跟著。趙春桃也來了,背著鼓鼓囊囊的藥簍,說是要采些新鮮的七葉一枝花。
"都聽好了,"曹大林站在一塊大青石上,手裡拿著根樹枝在地上畫著,"昨天那頭熊受了傷,肯定躲在老鷹溝北坡那片橡樹林裡。"樹枝在地上劃出一道彎曲的線,"咱們分三組,我帶人從東麵包抄,二愣子負責西麵,吳爺守南邊的隘口。"
劉二愣子舉起那袋臭肉晃了晃:"我這"香餌"放哪兒?"
"就放在這片空地中間。"曹大林在圖案中心畫了個圈,"熊鼻子靈,聞到味兒準來。記住,看到熊彆急著開槍,等它吃上勁兒了再打。"
吳炮手蹲在一旁默默抽煙,突然開口道:"那畜生挨過槍子兒,精著呢。"老爺子今年六十有五,臉上的皺紋像老樹皮一樣深刻,但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得用點特彆的法子。"
"您老有啥高見?"曹大林恭敬地問。
吳炮手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打開後是些黑乎乎的粉末:"狼糞摻硫磺,熊最煩這味兒。"老人狡黠地眨眨眼,"在空地北邊撒一道線,逼它往南邊走。"
曹大林眼前一亮。南邊正是他們設伏的位置,這招妙啊!他接過布包聞了聞,一股刺鼻的腥臭味直衝腦門,嗆得他連打三個噴嚏。
隊伍浩浩蕩蕩出發了。七月的長白山鬱鬱蔥蔥,橡樹的葉子肥厚油亮,林間點綴著野百合和鈴蘭。曹大林走在最前麵,不時停下來檢查地麵的痕跡。忽然,他在一棵老橡樹下發現了新鮮的抓痕——樹皮被撕開一大片,露出白森森的木質,離地足有兩米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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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它。"曹大林壓低聲音,手指撫過抓痕上的幾根黑毛,"傷口發炎了,脾氣肯定暴躁。"
趙春桃湊過來看了看,從藥簍裡取出個小瓶:"要不在誘餌裡加點這個?曼陀羅粉,能讓它迷糊。"
曹大林搖搖頭:"不行,藥勁兒太大,肉就不好賣了。"他拍了拍腰間的"熊吼子","咱們靠真本事。"
又往前走了約莫半小時,隊伍到達預定地點。這是一片林間空地,四周都是茂密的橡樹,中間有塊籃球場大小的開闊地。劉二愣子迫不及待地把那袋臭肉倒在空地中央,惡臭頓時彌漫開來,幾隻烏鴉"嘎嘎"叫著從樹上飛走了。
"好家夥,這味兒!"一個年輕獵戶捂著鼻子後退兩步,"比我家那口子的臭豆腐還帶勁!"
眾人哄笑起來,緊張的氣氛緩解了不少。曹大林指揮大家按計劃分散埋伏,自己則帶著趙春貓在一叢灌木後麵。他從懷裡掏出塊粗布,撕成兩半,遞給趙春桃一塊:"捂著點鼻子,彆讓味兒熏著了。"
趙春桃接過布條,手指不經意間碰到曹大林的手掌,臉一下子紅了。她低頭係布條時,一縷頭發從辮子裡溜出來,垂在白皙的脖頸上,看得曹大林心頭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