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海"吧嗒"抽了口旱煙:"早年跟鄂倫春人學的。"老人摸了摸母鹿的腦袋,"通人性的東西,知道好歹。"
夜深了,鄉親們陸續散去。曹大林坐在鹿圈旁守夜,怕母鹿不適應新環境。月光如水,照得院子裡一片銀白。趙春桃輕手輕腳地走過來,遞給他一個烤土豆:
"吃點東西。"
曹大林接過土豆,兩人的手指在黑暗中不經意相碰,又像被燙到似的迅速分開。沉默了一會兒,趙春桃小聲問:"大林,你說馬老二會不會..."
"他敢!"曹大林冷哼一聲,"再使壞,我把他那些夾子全扔河裡去!"
趙春桃"噗嗤"一聲笑了:"你呀..."話沒說完,突然指著鹿圈,"快看!"
曹大林轉頭看去,隻見母鹿正小心翼翼地舔著小鹿的毛發,而那隻叫"小黑"的熊崽子不知什麼時候溜進了鹿圈,正蜷縮在母鹿身邊呼呼大睡。月光下,這奇特的"一家三口"顯得格外溫馨。
"真神了..."趙春桃輕聲感歎,"它們居然不打架。"
曹大林望著這景象,突然想起上輩子聽老獵人說過的一句話:山裡的活物,處久了都有感情。他輕輕握住趙春桃的手:"等母鹿腿好了,咱們一起把它們放回山裡。"
姑娘的手在他掌心輕輕顫抖,卻沒有抽走。月光下,兩人的影子在牆上融為一體,分不清彼此。
倉房門口,曹德海磕了磕煙袋鍋,對探頭張望的曹曉雲說:"丫頭,睡覺去。你哥他們...忙著呢。"
十月的晨霜在草北屯的屋頂上鋪了一層薄薄的白紗,朝陽一照,晶瑩剔透得像撒了一把碎銀子。曹大林蹲在自家倉房門口,正用一塊細砂岩打磨著一把鹿哨。這鹿哨是用樺樹皮卷成的,約莫三寸長,兩頭細中間粗,通體泛著淡黃色的光澤。
"哥,趁熱吃。"曹曉雲端著個粗陶碗走過來,碗裡是冒著熱氣的苞米麵糊糊,上麵漂著幾片金黃的南瓜。小丫頭今天穿了件藍底白花的棉襖,兩條麻花辮上係著新買的紅頭繩,走起路來辮梢一甩一甩的。
曹大林接過碗,指尖立刻感受到溫暖。他攪了攪糊糊,底下沉著幾塊醃蕨菜——這是王秀蘭用新采的山蕨菜醃的,酸辣爽口。"爹呢?"他吸溜了一口熱糊糊問道。
"在倉房收拾"追風箭"呢。"曹曉雲蹲在旁邊,小手托著下巴看哥哥磨鹿哨,"哥,真要去獵馬鹿啊?"
曹大林三口兩口喝完糊糊,把碗還給妹妹:"嗯,周少校說部隊需要鹿茸配藥。"他站起身,鹿哨在晨光中泛著溫潤的光澤,"去,把哥的新綁腿拿來。"
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劉二愣子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手裡拎著個鼓鼓囊囊的麻袋:"大林!你看我弄到什麼好東西了!"這憨貨今天穿了件嶄新的靛藍布褂子,腰上彆著兩把獵刀,活像個要去赴宴的綠林好漢。
曹大林接過麻袋,剛一打開就聞到一股奇特的香氣——裡麵竟是十幾顆新鮮的鬆露!這些鬆露個個有雞蛋大小,表麵布滿鱗片狀的紋路,散發著濃鬱的泥土芬芳。
"乖乖!"曹大林小心翼翼地捧出一顆,"這可是稀罕物,你在哪兒找到的?"
劉二愣子得意地晃了晃腦袋:"老黑山北坡那片鬆林底下,馬鹿最愛這口!"他壓低聲音,"我瞅著鹿道上的蹄印新鮮得很,保準能碰上大群!"
曹大林眼前一亮。上輩子他就聽說過,馬鹿對鬆露的氣味特彆敏感,尤其是這種剛出土的新鮮鬆露。他蹲下身,用獵刀切開一顆鬆露,裡麵的大理石紋路立刻顯露出來,香氣更加濃鬱了。
"成,有你的。"曹大林點點頭,"不過得帶些鹽,聽說馬鹿還愛舔鹽漬地。"
正說著,趙春桃挎著藥簍走進院子,一聞到這香氣立刻眼睛一亮:"喲,這可是好東西!"姑娘今天穿了件藕荷色的確良襯衫,兩條烏黑的大辮子垂在胸前,辮梢上係著曹大林送的紅頭繩,襯得小臉白裡透紅。
劉二愣子獻寶似的把麻袋往她麵前一遞:"趙大夫,要不要來兩顆入藥?"
趙春桃笑著擺手:"可不敢,這麼金貴的東西..."話沒說完,突然盯著其中一顆鬆露皺起眉頭,"等等,這顆有點怪。"
曹大林接過那顆鬆露仔細端詳,發現表麵有幾道淺淺的牙印,像是被什麼動物啃過。更奇怪的是,上麵還沾著幾根棕色的毛發,明顯不是鹿毛。
"有東西搶先一步。"曹大林沉下臉,"是猞猁還是狐狸?"
吳炮手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院門口,叼著煙袋慢悠悠地說:"二愣子,你找鬆露的時候,看沒看見樹上有抓痕?"
劉二愣子一愣:"好像...有棵老鬆樹上有幾道新爪印..."
"壞了!"吳炮手一拍大腿,"是山貓子的地盤!"
院子裡頓時安靜下來。山貓子指的是猞猁,這畜生狡猾得很,又護食,要是跟它搶獵物,保不準會遭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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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管這些。"曹大林直起身,"二愣子,多帶些家夥。吳爺,您老看咱們怎麼布置?"
日頭爬到正午,一支十二人的狩獵隊集結在屯口。除了曹大林、劉二愣子和吳炮手這三個主力,還有九個年輕力壯的獵戶跟著。趙春桃也來了,背著鼓鼓囊囊的藥簍,說是要采些新鮮的七葉一枝花。
"都聽好了,"曹大林站在一塊大青石上,手裡拿著根樹枝在地上畫著,"馬鹿群在老黑山北坡那片鬆林裡活動。"樹枝在地上劃出一道彎曲的線,"咱們分三路,我帶人從南麵包抄,二愣子負責北麵,吳爺守西邊的鹽漬地。"
劉二愣子舉起那袋鬆露晃了晃:"我這"香餌"放哪兒?"
"就放在鹽漬地邊上。"曹大林在圖案中心畫了個圈,"馬鹿鼻子靈,聞到味兒準來。記住,要打就打帶茸的公鹿,母鹿和小鹿不能動。"
吳炮手蹲在一旁默默抽煙,突然開口道:"那幫長腿的精著呢。"老爺子今年六十有五,臉上的皺紋像老樹皮一樣深刻,"得用點特彆的法子。"
"您老有啥高見?"曹大林恭敬地問。
吳炮手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打開後是些黃澄澄的粉末:"鹽摻硫磺,馬鹿最愛這口。"老人狡黠地眨眨眼,"在空地南邊撒一道線,逼它往北邊走。"
曹大林眼前一亮。北邊正是他們設伏的位置,這招妙啊!他接過布包聞了聞,一股刺鼻的鹹腥味直衝腦門,嗆得他連打兩個噴嚏。
隊伍浩浩蕩蕩出發了。深秋的長白山層林儘染,楓葉紅得像火,柞樹葉黃得像金。曹大林走在最前麵,不時停下來檢查地麵的痕跡。忽然,他在一棵老鬆樹下發現了新鮮的蹄印——呈心形,約莫成人拳頭大,邊緣清晰深刻。
"是它。"曹大林壓低聲音,手指丈量著蹄印的深度,"公的,少說三百斤。"
趙春桃湊過來看了看,從藥簍裡取出個小瓶:"要不要加點這個?曼陀羅汁,能讓它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