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後的第一場霜把草北屯的屋頂染成了銀白色。
曹大林蹲在自家倉房裡,正用鹿角磨成的刮刀處理一張新鮮的鹿皮。
皮子還帶著體溫,在清晨的寒氣中冒著白霧。
他的手指靈巧地刮去皮下的脂肪和筋膜,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情人的臉。
"哥,給。"曹曉雲端著個粗瓷碗走進來,碗裡是冒著熱氣的棒子麵粥,上麵漂著幾片金黃的榆錢,"娘說今兒個冷,讓你多穿件衣裳。"
曹大林接過碗,指尖觸到碗壁的溫熱。他攪了攪粥,底下沉著幾塊鹹菜疙瘩——是王秀蘭用秋天最後一批蘿卜醃的,又脆又爽口。"爹呢?"他問道,眼睛還盯著鹿皮上的一個破口。
"在後院喂鹿呢。"小丫頭踮起腳往倉房裡張望,"哥,這皮子能給我做雙靴子不?"
曹大林笑著揉了揉妹妹的腦袋:"這張不行,有箭眼兒。等哥給你打張好的。"說著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給,昨兒個在林子裡摘的山葡萄,甜著呢。"
院門"咣當"一聲被推開,劉二愣子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皮帽子上還掛著霜花:"大林!了不得了!"這憨貨今天穿了件嶄新的羊皮襖,腰上彆著兩把獵刀,活像個山大王。
"咋呼啥?"曹大林頭也不抬,"又是哪塊地遭了野豬?"
"不是野豬!"劉二愣子湊過來,壓低聲音,"老馬家的人在鬼見愁那邊發現鹿群了,裡頭有頭五叉茸的公鹿!"
曹大林的手頓住了。五叉茸是鹿茸中的極品,一根能換半年的口糧。他放下刮刀,從牆上取下那張祖傳的硬弓:"當真?"
"千真萬確!"劉二愣子比劃著,"我親眼看見的,那鹿站起來比人還高,茸角紅得跟瑪瑙似的!"
正說著,趙春桃挎著藥簍走進院子,辮梢上結著冰溜子:"大林,聽說發現鹿群了?"姑娘今天穿了件靛藍色的棉襖,領口露出一圈白兔毛,襯得小臉紅撲撲的。
曹大林把弓弦緊了緊:"嗯,得趕在馬家前頭。"
趙春桃從藥簍裡取出個竹筒:"給,新配的麻醉藥,箭頭蘸點就行。"又掏出個小布袋,"這是掩氣散,撒身上能蓋住人味。"
劉二愣子湊過來聞了聞,被嗆得直打噴嚏:"好家夥,這藥勁兒!鹿聞了不得躺板板?"
三人正說著,吳炮手推門進來,胡子上掛著冰碴子:"準備得咋樣了?"老爺子雖然年近七十,腰板卻挺得筆直,手裡提著杆雙管獵槍,"我剛去看了蹄印,那鹿群少說二十頭。"
曹大林把裝備一件件擺出來:弓箭、繩索、乾糧袋......最後是從箱底翻出的一件舊鹿皮衣。"這是前年打的馬鹿皮做的,"他摸了摸皮衣上的箭痕,"當時差點要了老命。"
午後日頭漸暖,狩獵隊集結在屯口。除了曹大林四人,還有六個精壯獵戶跟著。周少校聽說要獵鹿茸,特意派了兩個戰士來助陣。
"都聽好了,"曹大林站在碾盤上,"五叉茸難得,咱們得用巧勁兒。"他展開一張樺樹皮地圖,"劉二愣子帶三個人趕山,吳爺帶人守隘口,我和趙春桃去下風口設伏。"
劉二愣子撓頭:"為啥又是我趕山?"
"因為你嗓門大,"吳炮手敲了他一煙袋鍋,"去年那嗓子,把狼都嚇尿了。"
眾人哄笑起來,緊張的氣氛緩解了不少。王秀蘭匆匆趕來,往每人手裡塞了個熱乎乎的烤地瓜:"墊墊肚子。"輪到曹大林時,老太太偷偷往他懷裡塞了塊紅布包著的東西,裡麵是三個茶葉蛋。
隊伍踩著薄霜出發了。秋末的山路濕滑難行,每走一步都"咯吱"作響。曹大林走在最前麵,不時停下來觀察樹乾上的擦痕——公鹿發情期喜歡在樹上蹭角,這些痕跡就是最好的路標。
"停。"穿過一片白樺林後,曹大林突然蹲下身,"看這兒。"
泥地上有一串清晰的蹄印,足有碗口大,旁邊還有幾粒新鮮的糞球。趙春桃蹲下來撚了撚:"還熱乎,不超過一個時辰。"
曹大林順著蹄印往前摸,在一處窪地發現了被啃過的嫩枝。"新鮮,"他嗅了嗅斷口,"是頭大家夥。"說著從懷裡掏出個小布袋,往地上撒了些鹽粒。
"這是引它回來?"一個戰士好奇地問。
"嗯,"曹大林點頭,"鹿記性好,準會再來舔鹽。"
日頭西斜時,隊伍按計劃分散開來。曹大林和趙春桃來到下風口,在周圍布置陷阱。他們先是在必經之路上撒了鐵蒺藜;又在樹枝上掛了幾個灌滿麻醉藥的豬尿泡;最後在埋伏點鋪了層鬆針,掩去人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