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手機鬨鐘還沒響,柳青就被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驚醒。
“青丫頭,天亮了該起了。”爺爺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
柳青掙紮著從被窩裡探出頭,窗外的天真的已經蒙蒙亮了。她打開手機,屏幕的亮光刺得她眯起眼睛——才四點十四分。
“爺爺,還沒五點呢...”她嘟囔著,聲音裡滿是睡意。
“柳條要趁露水未乾時處理”門外爺爺的腳步聲已經往樓下去了,留下一句“五分鐘後去後院。”
柳青把臉埋進枕頭裡哀嚎一聲。在上海工作時,這個點她通常剛結束加班回到家。
她閉著眼睛摸索到昨晚準備好的運動服,胡亂套在身上,用皮筋把頭發紮成一個淩亂的馬尾。
簡單洗漱一下,她聞到廚房裡飄著粥香,瞥了一眼灶台上咕嘟作響的砂鍋,吸了吸鼻子,走進去順手拿了根黃瓜,拖著腳步往後院走去。
初夏的淩晨透著涼意,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爺爺已經坐在小板凳上開始工作了。他的身影顯得格外瘦削,卻有種說不出的力量感。
“坐。”爺爺頭也不抬,指了指身邊另一張矮凳。
柳青揉著眼睛坐下,發現麵前擺著十幾捆新鮮的柳條,還帶著泥土的氣息。
這些柳條長短粗細不一,有的泛著青綠,有的則偏黃褐色。
“今天學選柳條。”爺爺拿起一根,“柳編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料選不好,後麵全是白費功夫。”
柳青努力集中精神,看著爺爺手中的柳條在燈光下轉動。
“看好了,”
爺爺粗糙的手指撫過柳條表麵,
“表皮要光滑無疤,粗細均勻。這根就合格。
“他又拿起另一根,“這根有暗疤,編到一半準斷。”
柳青湊近觀察,卻看不出兩根有什麼區彆。
“你試試。”
爺爺把柳條遞給她。
柳青學著爺爺的樣子撫摸柳條,突然“哎呀”一聲縮回手——一根細小的倒刺紮進了她的食指。
爺爺搖搖頭,從口袋裡掏出個鐵盒子,取出一根針,在煤油燈上燎了燎:“手伸過來。”
柳青齜牙咧嘴地看著爺爺用針尖挑出那根幾乎看不見的刺,然後從牆角揪了片不知名的草葉,揉碎了敷在她的傷口上。
“柳條如刀,不尊重它就會受傷。”爺爺的聲音裡聽不出同情,“繼續選。”
“爺爺,都現代化社會了,您怎麼還在用煤油燈?現在的節能燈,又亮又省電。”
“那我這煤油燈留著乾什麼?”
柳青撇撇嘴。
“爺爺,咱們戴著手套乾活更安全,還不磨手,前段時間我不是給您寄來一包手套嗎?”
爺爺頭也不抬。
“戴著手套怎麼挑柳條?”
“哦”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柳青在爺爺的指導下將柳條按粗細、長度和韌性分成五堆。
她的動作越來越慢——不是困,而是手指開始火辣辣地疼。
“今天就到這。”爺爺終於宣布,“明天同一時間,繼續。”
柳青如獲大赦,剛要起身,卻聽爺爺又說:“把這些搬到西屋,按類放好。”
看著那堆成小山的柳條,柳青差點哭出來。
她咬咬牙,開始一趟趟搬運。
等到全部搬完,她的手掌已經磨出了幾處水泡,碰一下都鑽心地疼。
吃早飯時,柳青幾乎拿不住筷子。爺爺瞥了她一眼,起身從櫃子裡拿出一個陶罐。
“手伸出來。”
罐子裡是種淡綠色的藥膏,聞起來有股清涼的草藥香。
爺爺用竹片挑起一些,輕輕塗在她的傷處。
藥膏剛接觸皮膚時刺痛難忍,但很快轉為舒適的涼意,疼痛神奇地減輕了。
“這是什麼藥呀,真管用...”
“你奶奶研究的方子。“爺爺歎口氣回答,“這柳編人的手呀,比臉還重要。”
柳青連連點頭:“可不是麼!一不小心就受傷。”
她看向爺爺布滿老繭的手,那些縱橫交錯的紋路裡仿佛刻著幾十年的光陰。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這個不苟言笑的老人。
連續三天的選柳條訓練後,柳青迎來了更艱難的挑戰:剝柳皮。
“左手握緊,右手持刀,角度要平。”
爺爺示範著,“力道要勻,不能深一刀淺一刀。”
柳青試著模仿爺爺的動作,但柳刀在她手裡像個不聽話的孩子。
第一刀下去就削掉了大半柳肉,好好的柳條變成了廢料。
“浪費。“爺爺皺眉,“再來。”
第十根,柳刀滑脫,差點劃傷她的腿。
第二十根,剝出來的柳條坑坑窪窪像被狗啃過。
到第五十根時,柳青的耐心終於耗儘。
她甩開柳刀,舉起紅腫的雙手:“爺爺,這太慢了!鎮上五金店有剝皮機,兩百塊錢一個,一小時能處理我們一天的量!”
爺爺的動作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