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創展除了柏悅的580大單,小單還有一百零五。
臘月的清河鎮銀裝素裹,工坊裡卻熱火朝天。
“青姐!快看!有個老先生在淘寶店發了好長的站內信!”
柳青點開一看,是一位自稱姓吳的老先生。信寫得很文雅,說他從一位朋友處見到了“四季平安”的“冬之筐”照片,極為欣賞。
但他想要的不是擺件,而是一個真正實用的、能陪伴他晚年讀書釣魚的收納筐。
他詳細描述了自己想要的尺寸、提手的高度、甚至底部需要額外加固便於在草地上放置,並附上了自家陽台的尺寸照片。
“...老夫深知此類定製耗費心神,不敢苛求工期。唯盼柳師傅能選用最具風骨的冬柳,編出經得起歲月摩挲的器物。價格不必顧慮。”
這封懇切而懂行的信,像一股清泉,滌蕩了工坊裡僅存的那點浮躁。
張磊問:“這個隻要一個,接嗎?”
柳青抿唇,知音難覓:“接!”
燈罩的訂單考驗的是團隊協作和品質把控能力,而吳老的訂單則考驗的是極致的個性化定製和與使用者的情感共鳴。這正是柳青想走的“質”的路線。
接下來的日子,工坊像一台精密而充滿熱情的機器運轉起來。
針對燈罩的訂單,柳青沒有追求不可能的快,而是做了精細分解:
1.原料組:由爺爺帶隊,專門負責挑選、浸泡、處理柳條,確保源頭的質量統一。
2.起底組:由幾位手法最穩的阿姨負責,確保燈罩的基礎框架完全一致。
3.編織組:核心團隊,專攻水波紋。柳青將紋樣分解成幾個關鍵節點,確保韻律感一致,又保留手工痕跡。
4.質檢組:李阿婆掛帥,每個燈罩都要在特製的燈光箱下檢驗,紋路不流暢、有暗疤的一律退回。
而吳老的冬柳筐,則由柳青親自負責。她嚴格按照老人的要求,選取木質最堅硬的冬柳,在爺爺的指導下,嘗試了更為複雜的“絞絲編”法加固底部和提手。她甚至想到老人戶外使用,偷偷在底部夾編了一層防潮的香樟葉碎末。
年關將至。
張磊盯著電腦屏幕喊,“要求提前到五月前交貨,願意再加10%加急費。”
“如果提前,我們需要再招15人,三班倒...但質量肯定下滑。”
柳青轉身,目光掃過工坊裡的一張張麵孔——
“回絕他們。”六個月是最短期限。”
柳青將精心編織的冬柳筐寄給了吳老。幾天後,她收到了一封手寫的回信和一張照片。照片上,精神矍鑠的吳老坐在陽台搖椅上,腳邊放著那個筐,裡麵裝著書和漁具。信上寫著:“筐已收到,遠超預期。觸之溫潤,置之穩妥,伴我晨昏,心生歡喜。此非器物,乃一老友也。尾款已付,聊表謝意。”
柳青發現,尾款金額比約定的多了整整三成。
第二天,柳青召集所有人:“我想開發個新品。”
她翻開奶奶的“柳編百樣圖”,指向一頁複雜到令人窒息的設計:“四季平安筐,奶奶筆記裡說,這是過去大戶人家嫁女兒必備的聘禮。”
圖紙上,四種紋樣巧妙交融:春柳紋柔美,夏荷紋繁複,秋菊紋端莊,冬梅紋清傲。每個季節對應一種祝福,需要四種不同材質的柳條混編。
“瘋了,青姐你編四季上癮了嗎?”
周明第一個反對,“這比水波紋難十倍!就算不做酒店訂單,我們也有彆的…”
他指向展示台方向“這邊的春茶席夏果籃秋燈罩冬收納籃,推廣做好了,一年四季有訂單……是不是,張磊?”
張磊還沒說話爺爺先敲了敲桌子。
“我做。”他粗糙的手指輕撫圖紙,像在觸碰什麼珍寶,
“你奶奶編的最後一個四季筐,現在應該在省博物館。”
工坊裡鴉雀無聲。
李阿婆顫巍巍地站起來:“月丫頭這個...我倒是會一點。”
“月丫頭”是奶奶周月華的小名。
最終,有五人選擇跟著柳青挑戰編織四季平安筐,剩下的人繼續做常規訂單。
柳青看著這個自發形成的“精品研發小組”,眼睛有些發熱。
第一道難關來自材料。冬梅紋需要三年生紅皮柳,且必須冬至後采伐。清河鎮周邊符合要求的柳林早已不多。
“去北灘,”爺爺裹緊棉襖,“那兒還有片老林子。”
北灘距離鎮上二十裡,積雪沒過膝蓋。柳青、張磊跟著爺爺深一腳淺一腳走了整整半天,終於找到那片野生柳林。
“看準了,”爺爺指著柳條上的霜花,“帶霜的這一麵永遠朝北,取朝南的枝條,陽氣足。”
采伐過程極其繁瑣:不能用電鋸,隻能用特製柳刀;不能傷主乾,隻取旁枝;還要在切口處塗特製藥膏防止凍傷...
天黑時,三人拖著寥寥幾捆柳條返回,個個凍得嘴唇發紫。但爺爺臉上帶著難得的滿足:“好料,這才是編冬梅的料。”
處理柳條更考驗耐心。紅皮柳需要埋在雪下“凍醒”,再泡入溫水“喚醒”,最後用花椒鹽水固色。整套流程下來就要七天。
這期間,其他人也沒閒著。春柳紋需要開春新枝,李阿婆帶著婦女們搭建暖棚催芽;
夏荷紋最好用雨季柳條,王嬸想辦法模擬潮濕環境;
秋菊紋則要找被秋風自然風乾的特殊材料...
臘月初八終於出爐第一個成品。
那是個一尺見方的收納筐,四種紋樣過渡自然,仿佛真的能看到四季流轉。但爺爺隻看了一眼就扔進火爐:“冬梅紋少了一瓣。”
眾人愣在原地。那筐在大家看來已經完美無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