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修單上的地址指向一條名為“惜物巷”的老街,青石板路被歲月磨得油光水滑,兩側是鱗次櫛比的古董雜貨鋪。
沈默推開一扇吱呀作響的木門,風鈴清脆一響,驚起一片塵埃。
鋪子深處,一個戴著老花鏡、身形瘦小的男人正用鹿皮擦拭著一個鼻煙壺,正是維修單上的店主,老周。
老周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沈默沒有繞圈子,直接說明了來意,並描述了那麵雕花木框鏡。
“鏡子?”老周放下鼻煙壺,慢條斯理地摘下眼鏡,“哦,有點印象。就是個普通的舊貨,鏡框有點特色,收來的時候就破破爛爛的,客人自己拿去修了。怎麼,出了什麼問題?”他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一件不值錢的瓷片。
沈默靜靜地看著他,從公文包裡取出一份密封袋,裡麵裝著一小塊焦黑的木炭。
“這是從鏡框上取下的樣本,檢測報告顯示,它並非自然腐朽,而是經過了高溫焚燒,碳化程度極深,時間大概在三十年前。”
老周的眼皮跳了一下,但依舊嘴硬:“年代久了,誰知道它經曆過什麼火災。”
“火災發生的地點,是育英孤兒院。”沈默的聲音不高,卻像一顆石子投入死水。
老周端起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背上,他卻渾然不覺,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防線徹底崩潰了。
他頹然坐倒在椅子上,喉嚨裡發出乾澀的聲響:“你……你怎麼知道……”
沉默籠罩了小小的店鋪,隻剩下老舊掛鐘的滴答聲。
許久,老周才用一種近乎夢囈的語調開了口。
“三十年前,育英孤兒院那塊地拆遷,我跟著拆遷隊後麵收舊貨,就圖個便宜。”他回憶著,眼神飄向虛空,充滿了恐懼,“那鏡子就是那時候收來的。當時它被埋在廢墟的泥裡,鏡框燒得漆黑,可那玻璃……那玻璃卻一點事沒有,亮得瘮人。”
他咽了口唾沫,繼續道:“我把它帶回店裡,擦乾淨掛在牆上。結果,頭一晚我就做了噩夢。夢裡頭,一群看不清臉的小孩圍著我哭,聲嘶力竭地喊‘老師救火!老師救火!’我嚇醒了,一身冷汗。第二天晚上,又是同樣的夢。到了第三天,我實在受不了,半夜爬起來,想把鏡子收起來。可我一走到鏡子前,就看到鏡子裡的我……背對著我。”
老周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我明明是麵朝鏡子站著的,可鏡子裡的那個‘我’,卻始終隻給我一個背影。我當時魂都嚇飛了,抓起一塊布就把它蒙上,第二天就把它轉過去,麵朝牆壁,再也沒敢碰過它,更彆說賣了。”
沈默聽完,心中那根名為“線索”的弦被徹底撥動。
“原始的交易記錄還在嗎?我想看看。”
老周臉上滿是抗拒,但在沈默沉靜而堅決的注視下,他還是屈服了。
他從櫃台最底層的一個暗格裡,顫巍巍地取出一本泛黃的硬殼賬本,紙頁因潮濕和歲月而散發出黴味。
他翻了很久,才找到夾著一張薄薄紙片的那一頁。
那不是交易記錄,而是一張已經褪色發黃的老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孤兒院的廢墟,斷壁殘垣在夕陽下投出鬼魅般的影子。
畫麵的中央,那麵雕花木框鏡詭異地立著,鏡麵清晰。
一個穿著教師製服的男人,跪在鏡子前,身上燃著熊熊烈火,他的表情痛苦而扭曲,但雙手卻死死地攥著一本書,高高舉向鏡麵,像是在獻祭。
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立刻用手機拍下照片,將畫麵放大。
男子的臉已經模糊,但那本書的封麵卻異常清晰。
書名是《義濟堂代語稿》,而封皮上一種獨特的、由回環曲線構成的紋樣,瞬間擊中了沈默的記憶。
這個紋樣,與他在總局檔案室查閱的一份清代烙指鉗修複檔案中,記錄的“物蝕標記”一模一樣!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成型:“代語齋”的執念,那種能侵染器物的精神汙染,並不局限於那些被埋入枯井的刑具。
它早已滲透、擴散到了其他物件上。
這麵鏡子,就是當年那場儀式中,唯一逃脫、未被一同埋葬的“第七件殘響載體”!
他重返實驗室,一種前所未有的緊迫感攫住了他。
他將鏡子安置在特殊材料建成的可控環境艙內,艙壁能隔絕絕大部分電磁與未知能量的乾擾。
高速攝像機對準鏡麵,精密的腦電波同步監測儀連接著他自己的太陽穴。
他先戴上一副特製的深色墨鏡,站在鏡前。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十分鐘後,所有儀器讀數平穩,毫無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