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死盯著最後一頁的簽名欄,那裡有她自己的名字。
忽然,她發現了一個從未注意過的細節——在她的簽名那一頁的邊緣,掃描件上比實體原件多出了一道極不自然的折痕陰影。
那是在紙張被折疊過一次後,再展開簽名,才會留下的痕跡。
她想起來了,那天她根本沒去參加最後的合議,是事後,老陳單獨找到她,讓她在一份已經折好的文件上補簽的。
當晚,林主任又一次陷入了那個噩夢。
她再次坐在了那麵詭異銅鏡映照出的旁聽席上,周圍坐滿了麵目模糊的“觀眾”。
但這一次,當庭審開始時,所有“觀眾”的頭顱,都像生鏽的機械般,“咯咯”作響地一百八十度轉了過來,齊刷刷地看向她。
他們沒有眼睛,隻有黑洞洞的眼窩,卻異口同聲地低語著,那聲音彙聚成一股陰冷的浪潮,瞬間將她淹沒:“你也刪了那個‘未’字……你也刪了那個‘未’字……”
為了驗證那個可怕的猜想,沈默在蘇晚螢的協助下,設計了一個“認知阻斷”實驗。
他獨自待在一個沒有任何反光物體、牆壁貼滿吸音棉的房間裡,戴上頂級的工業降噪耳機,隔絕了外界一切聲音。
他攤開那份從耳後薄膜拓印下來的、被篡改過的判決書,開始逐字逐句地默讀。
他要測試,這種“真相”的汙染,是否能突破物理屏障,單純通過記憶和認知進行傳播。
三個小時後,在隔壁房間焦急等待的蘇晚螢,正對著電腦分析數據,口中忽然不受控製地、清晰地冒出了一句話:“根據法醫報告,死者屍體表麵未表現出明顯的痛苦反應……”
話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住了。
她猛地捂住嘴,眼中滿是驚恐。
她從未讀過這起案件的任何卷宗,更不可能知道法醫報告的細節!
但那句話,連同那個被篡改的“未”字,卻如同她親眼所見一般,自然而然地從記憶深處浮現出來。
房間門被推開,沈默走了出來,臉色沉靜如水,眼神卻銳利如刀。
“它成功了,”他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說道,“它在用‘共識’當疫苗。隻要有一個人開始‘記得’這個錯誤的版本,很快,所有人都會被接種。當所有人都認為這是真相時,那被遺忘的,才是假的。”
這個發現讓兩人不寒而栗。
沈默立刻返回病房,小心翼翼地用手術刀從耳後剝離下一小片薄膜樣本。
他將樣本置於載玻片上,放到了高倍偏振光顯微鏡下。
在偏振光的照射下,薄膜上那些流動的文字呈現出奇異的光暈。
它們的流動並非雜亂無章,而是遵循著一種極其精密、類似於二進製編碼的規律在閃爍、重組。
這規律……太熟悉了。
沈默猛然間想起了什麼,他衝到電腦前,調出了當年庭審的原始錄音。
他過濾掉所有人聲,隻保留了背景的雜音。
在那片混沌的噪音中,有一種極輕、但極有節奏的敲擊聲,斷斷續續,貫穿了整個庭審過程。
嗒。嗒嗒。嗒。嗒嗒嗒。
他將敲擊聲的節奏與顯微鏡下文字流動的編碼規律進行比對,結果完美吻合!
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一個被所有人都忽略的畫麵浮現在他腦海——庭審現場,那個永遠低著頭、默默打掃著角落的清潔工阿彩,她手中那把老舊的拂塵,總是有意無意地敲擊著旁聽席的木質圍欄。
不多不少,每一次都是七下。
七下拂塵。
沈默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他抓起電話,用前所未有的急切語氣對另一頭的蘇晚螢吼道:“去找阿彩!立刻去法院後勤處找那個叫阿彩的清潔工!我們都錯了,銅鏡不是源頭,她也不是什麼揚聲器……她是‘校準者’!殘響需要她的節奏作為信標,才能把這個巨大的錯誤,精準地‘同步’到每一個人的腦子裡!”
電話掛斷,沈默望向窗外。
法院大樓頂端,那麵破碎銅鏡的裂痕深處,一縷縷幾乎看不見的灰色粉塵,正像冬日的初雪,悄無聲息地飄散出來,乘著微風,落在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
一名剛剛走出法院大門的年輕記者,正低頭看著手機,一粒灰燼恰好落在了他的肩頭。
他腳步一頓,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整個人僵在原地。
他緩緩抬起頭,眼神變得空洞而悔恨,嘴唇翕動著,用一種夢囈般的聲音喃喃道:“我認罪……我有罪……是我乾的……我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