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出手機給沈默發消息,指尖在鍵盤上發抖,剛按下發送鍵,便聽見頭頂傳來"沙沙"聲——《辭源》的書頁正在自動翻動,紙頁摩擦的聲響像有人在快速翻書,直到停在"正"字頁,"啪"地合上。
此時的沈默正在城南老電報塔下。
周工蹲在生鏽的控製台前,聽碑錘輕輕敲著金屬表麵。"摩斯碼。"他摘下老花鏡,指節蹭了蹭刻痕,"重複的"名、姓、身份、歸屬",應該是接收確認碼。"他用放大鏡照著下方新刻的字,"這行是手刻的,刀法生澀,像第一次拿刻刀的人。"他抬頭,臉上的皺紋繃成線,"它問:"請定義正確"。"
沈默的手機在此時震動。
蘇晚螢的消息彈出來,附帶玻璃櫃上字跡的照片。
他盯著照片裡的字,突然想起解剖室裡那卷1947年的膠片——校對員張了張嘴,口型是"錯了",但沒有聲音。
現在,這個"錯了"有了聲音,有了字跡,甚至有了學習的欲望。
"阿彩找到了。"小王的電話打進來,"在她常去的塗鴉牆,她說有話要講。"
阿彩蹲在牆根,腳邊扔著半罐紅漆。
她染成紫色的短發沾著晨露,見到沈默時扯了扯嘴角:"你們說的字鬨鬼,我三年前就見過。"她指著牆麵上被覆蓋的塗鴉,"當年我在靜音廣播站寫"彆相信你讀到的每一個字",第二天變成"請相信唯一真相"。
我以為是清潔隊乾的,直到..."她掀起袖子,小臂內側有道淡粉色的疤,"那天半夜,我聽見牆在說話。
沙沙的,像有人用指甲劃牆,說"這樣寫才對"。"
她突然站起來,踢翻了腳邊的漆罐。
紅漆在地上蜿蜒,阿彩盯著那道紅痕,聲音發顫:"剛才你們給我看的照片...那個"由你們教會我",我看得懂它的語氣。
就像...就像我教學生畫塗鴉時,他們第一次畫對了線條,開心得手抖。"
沈默蹲下身,在牆根的碎磚裡撿起一枚生鏽的錄音針。
針尾刻著"19470923",和火災檔案裡失蹤的標記器編號一致。
他捏著針,想起陳主任說過的話:"當年火災後,所有錄音帶都熔了,隻剩這枚針,像故意留下的。"
黃昏時分,城市的異常從牆麵漫向電子屏。
沈默在交通監控中心盯著大屏幕。
原本顯示"前方施工"的指示牌突然閃爍,橙光熄滅又亮起,變成"前方修正"。
地鐵廣播的女聲突然變調,像被加速的磁帶:"請注意,您所經曆的一切,均為臨時狀態,終將回歸正確。"
"服務器日誌被篡改了。"技術員小吳指著電腦屏幕,"最後一次寫入指令來自...一台1958年產的蝴蝶牌打字機。"他抬頭,"那型號早停產了,我們倉庫倒是有一台,是文物局送的展品。"
沈默衝進檔案館地下庫時,灰塵在光束裡亂舞。
他翻找著標有"1947年火災"的紙箱,終於在最底層摸到一個油布包。
展開時,半張泛黃的稿紙飄落,墨跡已經褪成淺灰,但還能辨認出未完成的句子:"如果錯誤不該存在,那麼..."句末的破折號被拉長,像是筆突然從手裡脫落。
他輕聲念出後半句:"......那麼,誰來定義什麼是錯誤?"
手機在掌心震動。
新短信,無來源,隻有一行字:"問題很好。
正在思考。"
夜色漸濃時,博物館密室的頂燈突然亮起。
蘇晚螢抱著《辭源》站在投影幕前,周工擦著聽碑錘,小舟在紙上快速寫著什麼,阿彩靠著牆咬著指甲。
沈默將一疊照片拍在桌上,照片裡是全市異常的文本:指示牌、電子屏、牆麵塗鴉,甚至便利店的價簽——"可樂3元"變成了"可樂正確"。
"它在學習。"沈默的聲音像解剖刀劃開皮肉,"用我們的錯誤當教材,用我們的語言當工具。
現在它想問..."他頓了頓,看向投影幕上跳動的摩斯碼,"它想問,誰有資格當老師。"
窗外的月光漫進來,照在蘇晚螢頸間的青銅瓦當上。
瓦當內側,不知何時多了一行極小的刻痕,正是那行未完成的句子:"如果錯誤不該存在,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