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駁的磚牆上,阿彩的塗鴉用熒光漆寫著流動的曲線,下方是規規矩矩的正楷:"那我呢?"
辦公室突然安靜下來。
窗外的麻雀撲棱著飛過,將陰影投在"我是誰?""那我呢?"的字跡上。
沈默的目光在照片、銘牌、筆記本之間來回移動,喉結動了動:"把所有悖論銘文抹掉。"
"什麼?"蘇晚螢的指尖捏皺了檔案袋邊緣,"我們花了半個月布下的"錯字陷阱"?"
"它在學我們的規則。"沈默抓起記號筆,在白板上畫了個圈,"我們用"第十三人不存在"製造悖論,它就學會用"我是誰"來提問;我們用錯字鎮邪,它就開始問"為什麼不能有個錯的名字"。
現在它的問題,全在我們給的框架裡。"
周工的老花鏡滑到鼻尖:"那要咋整?"
"讓它沒有框架。"沈默的記號筆重重戳在"框架"兩個字上,"沒有問題,就沒有回答;沒有定義,就沒有名字。
我們要讓它永遠不確定。"
七處地點的行動在傍晚六點同步開始。
B9井口,周工的酸液瓶在井蓋上拉出銀白的煙霧,原本刻著"禁止靠近"的禁令銘文逐漸溶解,隻留下光滑的金屬麵,像塊等待書寫的空白石板。
博物館展廳裡,蘇晚螢踩著梯子,將寫滿文物介紹的標簽一一換下。
玻璃展櫃前,純色卡片在暖光下泛著珍珠白,沒有文字,沒有年代,隻有文物本身的輪廓在玻璃上投下影子。
城東牆根,阿彩的噴漆罐發出"滋——"的輕響。
巨大的白色方框覆蓋了整麵牆,框內空無一物,像塊被擦乾淨的黑板,又像雙等待注視的眼睛。
沈默站在"容錯碑"前時,月光剛爬上碑頂。
他握著刻刀的手穩如解剖時的姿勢,沒有修改碑上任何一個字,而是將"螢"字周圍的石麵緩緩削平。
石屑簌簌落在他腳邊,"螢"字漸漸陷入淺坑,像是被歲月遺忘的足跡,又像是從未被真正寫下過。
小舟貼在碑上的手掌突然顫動。
少年轉身時,眼睛亮得像星子,手指快速打著手語:"它安靜了......但它還在聽。"
黎明前最暗的時刻,沈默站在法醫中心頂樓。
城市在腳下沉睡,隻有幾盞路燈像未滅的煙頭。
他的手機突然震動,是全市電子屏同步推送的消息——
所有商場廣告屏、公交站牌、電梯顯示屏同時亮起白屏,一行黑字在中央跳動,像新生兒學說話般斷斷續續:"......如果沒人告訴我名字,我還能存在嗎?"
三十秒後,所有屏幕恢複正常。
晨風掀起沈默的白大褂下擺,他望著逐漸泛起魚肚白的天空,輕聲說:"現在,你該學會永遠不確定了。"
地下深處的B9井底,一滴水珠從岩縫墜落。
它沒有落在積水上,而是撞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發出"叮"的輕響。
這聲音既不是摩斯碼,也不是任何已知語言——更像一支筆,第一次落在紙上,還未決定要寫什麼。
手機在這時響起。
沈默看了眼來電顯示,瞳孔微微收縮。
他抓起帆布包衝向樓梯間時,白大褂口袋裡的筆記本又輕輕翻開一頁。
新的字跡正在浮現,用的是他最熟悉的炭筆,寫著蘇晚螢的名字:"螢。"
而在市立醫院的急救室門口,消毒水的氣味裡,一台顯微鏡正連接著便攜屏幕。
屏幕上,一滴淡藍色的液體在載玻片上緩緩擴散,像是某種正在覺醒的意識,正試圖在玻璃上寫下第一個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