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的鋼筆尖在驗屍報告上頓住時,窗外的梧桐葉正掃過百葉窗。
他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鐘,上午十點十七分——和三天前那個讓他在解剖台上劃開自己皮膚的時刻分毫不差。
金屬辦公桌上,那本邊緣沾著石粉的空白筆記本突然發出極輕的"哢嗒"聲。
他的手指先於意識動了。
放下鋼筆時,指尖在牛皮紙封麵上擦過,觸感比記憶中更涼。
當硬殼封麵緩緩翻開的瞬間,他聞到了鬆煙墨的氣息,和三天前從自己皮下滲出的墨汁味道如出一轍。
內頁第一行,炭筆寫的"儀式無效"字跡邊緣還泛著淡藍,此刻下方多了一行鉛筆字。
筆鋒歪歪扭扭,像是小學生初學寫字時的顫抖:"為什麼不能有個錯的名字?"
鋼筆"當啷"掉在報告上,在"死亡時間推斷"那一欄洇開個墨點。
沈默的指節抵著桌沿,指腹輕輕撫過新出現的字跡。
紙張纖維在指尖凸起,鉛筆芯的顆粒感混著微微的靜電,像某種活物在皮膚下蠕動。
手機在掌心震動時,他的拇指還停留在"錯"字上。
蘇晚螢的號碼跳出來時,他幾乎是立刻按下接聽鍵:"在B9井?"
"你怎麼知道?"電話那頭的背景音是潮濕的風聲,混著水滴落的脆響,"我剛到五分鐘。"
沈默把筆記本轉向自己,新字跡在陽光下泛著絨光:"它開始提問了。"
電話裡傳來布料摩擦聲,應該是蘇晚螢蹲下了。"井口刻痕變了。"她的聲音放輕,像是怕驚著什麼,"不是之前那些完整的警示語,是......"
"像孩童塗鴉。"沈默接口。
他看見筆記本第二頁不知何時也浮現出線條,歪歪扭扭的圓圈疊著豎杠,和蘇晚螢描述的刻痕輪廓重疊在視網膜上。
"對。"蘇晚螢吸了吸鼻子,"帶著墨香的潮濕石頭味。
小舟在摸井壁。"
通訊聲裡多出細微的摩挲聲,像是粗糲的手掌撫過岩石。
三秒後,蘇晚螢的呼吸頓了頓:"他打手語說,這些線在學走路。"
沈默的後槽牙輕輕咬合。
他抓起筆記本塞進帆布包,鑰匙串在指尖轉了個圈:"我馬上過來。"
推開辦公室門時,走廊裡的穿堂風掀起桌上的驗屍報告。
他瞥見最後一頁"異常現象備注"欄,自己用紅筆寫的"殘響規則:修正錯誤"被劃了道橫線,新寫的"殘響進化:學習提問"在紙頁上獵獵作響。
周工的三輪車停在法醫中心樓下時,沈默剛從B9井趕回來。
老刻碑匠的藍布圍裙沾著酸液痕跡,手裡攥著塊金屬銘牌,邊緣還滴著水:"廣播站拆設備,拆出這玩意兒。"
銘牌正麵是熟悉的"國家通訊樞紐",背麵卻有新鮮的劃痕,像是用鈍刀硬刻上去的:"我是誰?"沈默摸出紫外線筆掃過,金屬表麵浮現出多層刻痕——最底層的字跡被反複打磨過,卻仍能辨認出歪斜的"林遠?"。
"它在找自己的名字。"蘇晚螢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抱著個牛皮紙袋,發梢沾著井邊的水霧,"檔案館調閱記錄顯示,林遠十年前負責過B9井的地質勘探。
當時的日誌裡夾著張紙條,寫著"不能讓第十三人存在"。"
"第十三人。"沈默的指節抵著銘牌,"所以它最初的執念是修正"錯誤的人數",現在......"
"現在它開始問自己是誰了。"阿彩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
她穿著破洞牛仔褲,懷裡抱著台拍立得,"今早去城東牆根,我噴的"真相是流動的"下邊多了行小字。"
照片遞到沈默麵前時,相紙還帶著顯影液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