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十點還好好的。”阿彩的指甲縫裡全是漆漬,“今早就成這樣了。我去了另外六個點,全被修正了。”她突然抄起噴漆罐,對著“活著才是生命的證明”猛噴,這次她沒有塗改,而是把字序徹底打亂:“活叫死不的了才”。
最後一個“才”字噴完時,頭頂的路燈突然閃了三下。
“它在回應我。”阿彩的聲音發顫,卻笑得很凶,“之前我改字是喂它吃錯的,現在我連句子都拆了,看它還能不能消化!”
沈默摸出手機拍牆,鏡頭裡的亂碼在霧中泛著幽藍,像某種生物的觸須。
他想起解剖室那具新送來的無名屍,死者喉部腫得像塞了個拳頭——當時他劃開氣管,取出的那團灰白纖維,在顯微鏡下分明是“他從小怕黑”的“黑”字結構。
“封鎖解剖室。”他給助手發消息,“所有案情記錄用符號,禁止口述。”
助手秒回:“明白。”
但有些事不是封鎖能阻止的。
當夜十點,沈默站在停屍櫃前,冷光燈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無名屍的眼角滲出黑色液體,順著櫃壁往下淌,在金屬表麵緩緩拚出個“告”字——上半部分的“牛”已經成型,下半部分的“口”隻畫了半道橫。
“它在說‘告’。”沈默戴上橡膠手套,用棉簽蘸了點黑液,“告誰?告什麼?”
棉簽碰到黑液的瞬間,他的後頸泛起涼意。
這液體的觸感太像蘇晚螢枕頭邊那灘淚漬,同樣的黏膩,同樣的帶著股陳舊的紙頁味。
回到病房時,蘇晚螢正站在窗前。
她的病號服下擺沾著玻璃碎屑,指甲縫裡全是血,窗玻璃上三道劃痕深可見底:“它餓瘋了。”
幾乎同時,沈默的手機震動起來。
全市數百塊電子屏的監控畫麵在他手機裡跳成一片雪花,三秒後恢複正常時,他截到張圖——亂碼裡藏著串點劃,是摩斯密碼。
“救我。”
譯碼結果讓他的手指猛地收緊,手機差點摔在地上。
更讓他血液凝固的是呼號頻率——和父親當年在地質隊用的無線電頻率分毫不差。
那年父親在秦嶺失蹤,最後一條消息就是用這個頻率發的:“地裂了,有東西在下麵……”
晨霧不知何時散了,窗外的天空泛著青灰色。
沈默握著手術刀,刀鋒在晨光裡閃著冷光。
他盯著手機裡的摩斯密碼截圖,突然發現頻率波動的尾音有些異樣——像有人在信號裡摻了沙子,又或者,這根本不是來自任何已知的發射設備。
他把手術刀在掌心轉了半圈,刀尖輕輕抵住自己虎口。
那裡有道新疤,是方才掰蘇晚螢指甲時被劃的。
疼痛讓他的思維更清晰:“它開始模仿了。模仿受害者,模仿我父親……”
監測儀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
沈默猛地抬頭,蘇晚螢正盯著他手裡的手術刀。
她的眼睛亮得驚人,像是有團火在裡麵燒。
然後她抬起手,用帶血的指甲在空氣裡劃了三個虛虛的痕跡——是“小心”的“小”字。
窗外的風卷著最後一縷霧掠過,帶起她額前的碎發。
沈默忽然想起鉛盒入土時地下傳來的悶響,想起阿彩噴漆時路燈的閃爍,想起解剖刀下那團文字纖維。
所有碎片在他腦海裡拚出個模糊的輪廓:“它不再滿足於吞噬語言,它開始學習說話了。”
手機在他掌心再次震動,是助手發來的消息:“停屍櫃的‘告’字,下半部分的‘口’寫完了。”
沈默低頭看蘇晚螢,她的嘴唇動了動,這次他看懂了——她在說“聽”。
整座城市的聲音突然沉了下去。
遠處傳來地鐵報站聲,這次沒有在第三站中斷,而是清晰地念完了全程:“下一站,中心醫院。”但那聲音太完美,完美得像用錄音軟件修過一百萬次。
沈默握緊手術刀,刀刃壓進掌心的舊疤。
疼痛順著神經竄上脊椎,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耳朵裡轟鳴——比任何電子儀器都真實。
手機屏幕亮起,摩斯密碼的發射源定位結果跳出來。
他盯著那個不斷閃爍的“未知”,突然笑了。
“很好。”他對著空氣說,聲音輕得像片羽毛,“現在我知道該怎麼喂你吃第二把碎玻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