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整齊的"我到了"們像被攪亂的蟻群,有些字開始扭曲變形,電視裡的天氣預報突然變成刺耳的電流聲,暖黃燈光明滅如將死的螢火蟲。
阿彩笑了,把噴漆罐按在牆麵上。
她沒畫花裡胡哨的圖案,隻在"我矢到"旁邊畫了個叉,又補一筆——叉變成了"否"。"你說你到了?"她對著牆揚聲,"可你的腳印,從來就沒往上走過。"
震顫突然止住。
坡道在腳下拐了最後一個彎,眾人眼前豁然開朗。
地下禮堂的穹頂很高,高得看不見頂。
中央兩張小書桌並列著,和他們在石室裡見過的那對一模一樣,此刻卻被鏽跡焊成了連體嬰兒。
書桌上各躺著封信,信封上的字是手寫的,"沈默"和"蘇晚螢"的墨跡還沒乾透,郵戳日期都是"昨日"。
"彆拆。"沈默擋住蘇晚螢伸出去的手。
他卷起左袖,手臂上那道未愈的割傷還在滲血——那是三天前勘查凶案現場時,被碎玻璃劃的。
他把傷口按在兩張書桌的接縫處,血珠順著焊痕蜿蜒。
蘇晚螢立刻明白。
她翻出掌心——那裡有塊月牙形的疤痕,是十年前博物館火災時,為搶出一盒兒童遺物被窗框劃的。
她將疤痕貼上另一處接縫,兩人的血在鏽跡裡交融,像兩條紅色的蛇鑽進焊點。
金屬**聲炸響。
第一處焊點崩裂時,蘇晚螢疼得悶哼;第二處裂開時,沈默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第三處......第四處......當最後一道鏽痕斷開的瞬間,兩人同時踉蹌後退,額角的汗滴落在地,摔成八瓣。
"哢——"
穹頂緩緩開啟,露出上方幽長的隧道。
風從隧道口灌進來,帶著青草香,混著一聲清脆的鈴響——是放學鈴,和每個普通的下午一樣。
小舟扶著牆站起來,指節還在抖,但手語的弧度穩了:"出口?"
"真正的出口,從不標名字。"沈默扯了扯皺巴巴的白大褂,彎腰把小舟背起來。
他能感覺到男孩的心跳透過襯衫傳來,像麵小鼓,"走。"
阿彩卻突然轉身。
她摸出最後一罐噴漆,仰頭在牆上噴繪。
兩個孩子的背影並肩奔跑,腳下的影子裡伸出無數手臂,有的抓著書包帶,有的扯著衣角,卻都被奔跑的腳步踩碎。
她在畫下寫標題:"我們沒畢業,我們逃學了。"
最後一筆落下時,整座空間開始坍塌。
牆麵的"信紙皮"簌簌剝落,刻著"我矢到"的石頭裂開蛛網紋,電視"啪"地炸成雪花,書桌在轟鳴聲中扭曲成廢鐵。
沈默最後望了眼崩解的書桌。
那些信被氣浪卷到空中,"沈默"和"蘇晚螢"的信封擦過他鼻尖,他聽見裡麵傳來模糊的響動,像是什麼東西終於長出了翅膀。
"它以為我們在答題。"他對著蘇晚螢喊,聲音被坍塌聲撕碎,"但我們隻是......改了考試規則!"
隧道口的光越來越亮。
那不是灰雪天的慘白,而是帶著暖意的金。
眾人跌跌撞撞衝進去時,蘇晚螢回頭看了眼——阿彩的塗鴉正在坍塌中消散,但"逃學了"三個字卻愈發清晰,像團燒不儘的火。
隧道傾斜向上,岩壁濕潤泛青,他們的腳印踩在碎石上,發出清脆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