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的目光從物證袋上移開,那枚燒得隻剩邊角的紙頁仿佛一枚漆黑的郵票,標記著一個無法寄達的地址。
他抬眼,視線掃過地下室的每一個角落,最終落回蘇晚螢身上。
她的掌心依舊貼著地麵,那道舊疤像一條冬眠的紅蛇,正被地底深處的寒氣喚醒,灼痛感讓她眉心緊鎖。
“你說得對,這裡的‘靜默’是假的。”沈默的聲音壓得很低,仿佛怕驚動空氣中看不見的監聽者,“我們不是被當成不存在,而是被當成標本。一個已經死亡,但仍需定期觀察的標本。”
他的話音未落,一陣突兀的騷動從牆角傳來。
小舟像是被無形的電流擊中,整個人猛地撲向那台蒙塵的舊式撥盤電話機。
那本是博物館淘汰的通訊設備,連線都早已被剪斷,此刻卻成了某種不祥的祭壇。
他雙手死死攥住黑色的聽筒,仿佛想從那冰冷的塑料裡捏出什麼東西。
下一秒,他的臉龐瞬間失去血色,變得和牆壁一樣慘白,驚恐地將聽筒甩開。
電話機在地上翻滾,發出空洞的碰撞聲。
小舟踉蹌後退,背脊重重撞在牆上,雙手在胸前飛快地比劃著,因極度恐懼而顯得有些淩亂。
“他說什麼?”沈默立刻看向阿彩。
阿彩的眼神銳利如刀,緊盯著小舟顫抖的手指,一字一句地翻譯道:“他說……電話線裡有心跳聲。不是電流雜音,是活的,一下,一下,非常清晰……是你的心跳節律。”她停頓了一下,補充了最關鍵的一句,“那個聲音,正通過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被遠程廣播出去。”
這個發現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他們一直以為敵人是通過高科技手段進行追蹤,卻沒想到對方使用的竟是如此詭異、近乎巫術的方式。
“他們在用你的生命體征當校驗碼。”阿彩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譏笑,與其說是對敵人,不如說是對這種荒誕處境的嘲諷,“係統裡,你死了。現實中,你活著。這個矛盾本身就是一個坐標。隻要你的心臟還在跳動,這個坐標就永遠存在。你的心跳,成了替他們點名的鐘聲。”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籠罩了整個地下室。
周工,這個一直以來言語最少的男人,緩緩站起身。
他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從隨身的工具包裡取出一套極為精密的雕刻工具,並從中挑選了一把最細的平口鑿子。
鑿刃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幽微的金屬光澤。
“活人不能立碑,死人不該有痕。”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而沉穩,像是在陳述一條古老的法則。
他走向地下室一麵未經粉刷的空白水泥牆,伸出布滿老繭的手指,在粗糙的牆麵上輕輕摩挲,仿佛在尋找一個最合適的節點。
隨即,他舉起鑿子和木槌,開始以一種奇特的“留縫刻法”在牆上雕琢。
他沒有刻任何文字或圖案,而是一筆一劃地複刻出心電圖上那種標誌性的波形圖。
他的動作精準而有力,每一次敲擊,都讓空氣隨之微微震顫。
石屑簌簌落下,牆上逐漸顯現出一段生命律動的痕跡。
然而,在每一個代表心跳峰值的“R波”頂點,他都刻意鑿出一個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斷裂。
這使得整段波形圖看起來連貫,卻又在最關鍵的地方支離破碎。
這不再是生命延續的記錄,而是一段被強行終止的遺言。
當最後一記敲擊落下,周工收起了工具。
奇異的一幕發生了,那麵被雕刻過的牆壁,竟開始絲絲縷縷地向外滲出肉眼可見的白色冷霧,如同剛剛打開的冰窖。
與此同時,被小舟扔在地上的那台舊電話機,突然發出“叮鈴”一聲清脆的絕響,像是完成了最後的使命。
阿彩迅速撿起聽筒貼在耳邊,幾秒後,她搖了搖頭:“死寂。什麼都沒有了。”
周工的“碑”切斷了那個詭異的廣播。
但沈默知道,這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