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工抓起一張空白的誌願者申請表,眼睜睜地看著上麵憑空開始浮現字跡,筆跡由淡變濃,最終清晰地顯現出一行拚湊而成的、似是而非的偽記憶:“本人確認曾任職於市法醫中心,負責檔案整理工作,已按規定離職。”
周工盯著那行字,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被凍結了。
他用嘶啞的聲音說:“它開始造人了……用我們留下的沉默和空白當模具。”
檔案館廢墟外,沈默的眼神變得異常銳利。
他明白,不能再被動防禦,否則他們很快就會被這個能夠自我修複、甚至自我創造的“現實”所吞噬。
他從貼身的口袋裡取出一個絲絨小盒,裡麵躺著一支斷裂的英雄鋼筆的殘骸,那是他父親唯一的遺物。
他走進一間早已廢棄的停屍房,從布滿灰塵的櫃子裡翻出一本空白的登記簿。
擰開筆帽,用那截殘存的筆尖蘸了蘸自己帶來的墨水,在泛黃的紙頁上寫下一段完全不合邏輯、足以讓任何程序或邏輯陷入崩潰的文字:“本案結案於案發之前三十七小時,主犯為第一報案人,受害者已主動申請成為本案關鍵證物。”
寫完,他將登記簿遞給聞訊趕來的小舟,引導他將掌心覆蓋在字跡上。
“不要去想它的真假,”沈默沉聲說,“你要做的,是把‘徹底不信’這種情緒灌進去。這不是否認一個事實,而是從根本上否定這段信息本身存在的可能性,讓它變得無法被任何邏輯所消化。”
小舟閉上眼睛,一種純粹的、拒絕理解的意念從他掌心湧出,滲入紙張。
那幾行字跡的邊緣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仿佛變成了三維空間裡一個無法被投影的悖論。
當晚,沈默將這本偽裝成某位退休老法官遺稿的登記簿,悄悄放入了市法院即將轉運的檔案移交箱中。
風暴在午夜降臨。
司法係統的內部網絡率先爆發出密集的警報聲,多個部門的服務器同時報錯:“檢測到前置因果文書,無法歸類,檔案庫邏輯層受損。”一份由係統自動生成的、針對某舊案的複核意見書,陷入了瘋狂的重啟循環。
屏幕上,它的內容在以毫秒為單位增殖、覆蓋、再增殖:“結論需基於證據……證據源於結論……結論需基於證據……證據源於結論……請提供初始邏輯動因!”
城市地下深處,一間被鉛板完全屏蔽的密室裡,一隻戴著潔白手套的手正懸停在一份複雜的計劃書上。
當監控屏幕上跳出司法係統的混亂報告時,那隻手第一次出現了無法抑製的顫抖。
下一刻,它猛地攥緊,將整頁計劃書撕得粉碎。
一個壓抑著怒火的低沉聲音在密室中回響:“第七監工協議……出現了邏輯反噬。”
而在城市另一端,倒塌的碑林廢墟之中,那株詭異的黑色藤蔓正緩緩舒展枝葉,纏繞住一塊被遺落在角落、未被完全燃儘的練習冊殘頁。
當司法係統崩潰的信號如漣漪般擴散開來,藤蔓葉脈中原本清晰流動的字跡,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倒序回溯,仿佛時間本身被這股悖論的力量扼住了喉嚨,被迫將吞下的東西,一點點地吐出來。
整個城市的信息洪流因為那個荒謬的“結案陳詞”而陷入了短暫的凝滯。
被強行“修正”的現實出現了一道裂縫,那些被填埋、被覆蓋、被否定的舊日殘片,開始從這道裂縫中蠢蠢欲動。
沈默站在舊法醫中心的街對麵,靜靜地看著那棟沉浸在黑暗中的建築。
他知道,這隻是開始。
他們的反擊給了那個藏在幕後的東西一記意想不到的重拳,但也同時激怒了它。
一個被擾亂的係統,為了恢複平衡,會做出什麼?
它會瘋狂地檢索所有數據,尋找最穩定、最原始的邏輯基點來重建秩序。
而舊日的垃圾,正被某種意誌從遺忘的深淵裡,一件件地,重新打撈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