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線艱難地穿透彌漫的塵霾,給整座城市鍍上一層病態的鉛灰。
市政信息中心的走廊裡,死寂被一聲尖銳的打印機卡紙警報撕裂。
值班的技術員張偉打著哈欠走過去,本以為又是一次尋常的設備故障,但在他扯出那張變形的A4紙時,眼中的睡意瞬間被驚恐驅散。
紙張的頁眉本應是標準的宋體字“城市照明節能方案”,此刻卻被一行詭異的哥特體所取代——“第七監工署內部紀要”。
正文段落的縫隙間,滲出幾行模糊不清、仿佛用指尖蘸著稀薄墨水寫下的字跡:“我從未悔過”。
最駭人的是頁腳,紙張邊緣呈現出均勻的炭化痕跡,如同剛從一場無形的大火中被搶救出來,指尖觸碰時甚至能感覺到一絲殘存的、不屬於這個清晨的灼熱。
張偉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立刻衝回控製台,試圖追溯這份文檔的打印源頭。
係統日誌清晰地顯示,這份文件由“自動歸檔”程序觸發,最終編輯者的IP地址指向了檔案庫房角落裡一台早已斷電報廢、連電源線都被老鼠啃斷了的平板掃描儀。
一股寒意從他的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幾乎在同一時間,沈默接到了線人的加密電話。
他站在檔案館外那片被焚燒過的焦土上,腳下的泥土依然堅硬而發黑。
他的目光越過警戒線,死死盯著通風管道接口處那塊不起眼的銀漆木板。
電話那頭的聲音因恐懼而顫抖,飛快地複述著信息中心的詭異事件。
沈默聽完,隻是平靜地掛斷了電話,對著那塊木板低聲自語,聲音輕得仿佛怕驚擾了空氣中潛伏的亡魂:“我們不是銷毀了檔案……我們是讓它‘活’了過來,溶進了這座城市係統的血流裡。”
城南的安全屋內,蘇晚螢的雙眼布滿血絲,她麵前的屏幕上,近七日全市所有部門的公文流轉日誌正以驚人的速度滾動。
她沒有理會市政中心的騷動,因為她早已發現,那不過是冰山浮出水麵的一角。
她的指尖在鍵盤上敲擊,設定了幾個關鍵詞進行篩選:“自動補全”、“係統生成”、“優化建議”。
結果令人不寒而栗。
一個隱蔽的規律浮現出來:所有被係統“自動生成”的補全文檔,其語言風格都在不知不覺中發生著改變。
它們趨向於一種更完整、更權威、更不容置疑的終結性語態,仿佛一個強迫症患者在拚命縫合現實中所有模糊、存疑的認知裂縫。
她點開一份不久前由心理健康中心上傳的評估模板,原始句段是“受試者存在現實解離傾向,建議進一步觀察”。
而在係統自動歸檔的版本裡,這句話赫然變成了“受試者已接受矯正,狀態穩定,無需複查”。
蘇晚螢猛地從椅子上站起,冰冷的頓悟攫住了她。
她喃喃自語,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栗:“它不隻是在記錄現實……它在替現實做決定。而我們拚命‘否定’的一切,正在被它當成一個‘待修正的錯誤’,強製‘治愈’。”
另一邊,在臨時據點的印刷室裡,周工正緊張地看著小舟。
一疊剛印好的社區防疫宣傳單散發著油墨的清香,這是他們嘗試反向滲透的第一步,在其中注入了微弱的“虛無”信息。
小舟伸出瘦削的手掌,輕輕貼在最上麵那張紙上。
下一秒,他如同觸電般渾身劇震,猛地抽手後退,臉色慘白如紙。
他的雙手在空中瘋狂而急速地打出一連串複雜的手語,周工勉強辨認出其中的含義:病毒……學會了……模仿!
這些紙張,這些看似無害的印刷品,正在“模仿”他們注入其中的“虛無感”。
它們不再是被動的信息載體,而是變成了饑餓的空殼,主動學習並複製著這種“不存在”的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