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猛地灌入警戒線,卷起焦黑的紙屑,像一群亡靈的蝴蝶,擦著沈默的臉頰飛過。
他站在法醫檔案大樓燒毀的骨架前,身上沒有一絲官方的痕跡,既無白褂,也無證件,仿佛一具被精心剝離了所有標簽的標本,沉默而孤立。
一名年輕的消防員上前,試圖將這個無關人員驅離現場,但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
他看見了那雙眼睛。
當沈默的目光掃過那片扭曲的鋼筋和碳化的紙堆時,他的瞳孔正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頻率高速震顫,宛如一台正在進行三維掃描的精密儀器。
消防員無法理解,他眼前這個人,正通過碳化紙頁的分布密度、鋼架的坍塌角度,乃至殘留墨跡在高溫下的氣化形態,在腦海中逆向重構著起火前那一排排檔案櫃的原始布局。
就在這時,小舟像一道脫弦的箭矢,猛地衝到沈默身邊,死死拽住他的衣角。
他沒有說話,隻是蹲下身,雙手急促地拍打著滿是灰塵的地麵。
這是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交流。
在他的世界裡,地麵是最好的共振媒介。
他“聽”到了,一道冰冷、不帶任何感情的低頻指令正在沈默的顱內循環播放:“調取編號A739屍檢記錄——死者:林秋棠,死因:窒息,備注欄有鉛筆批注‘瞳孔反應異常’。”小舟的心沉了下去,那份至關重要的卷宗,連同那個鉛筆批注的微弱痕跡,已在三分鐘前的烈焰中,徹底化為灰燼。
同一時刻,市警局總部的巨型電子屏下,一個身影在陰影中閃動。
阿彩戴著兜帽,臉上掛著一絲嘲弄的冷笑。
她手中握著一罐熒光噴漆,對著屏幕上滾動的通緝令,精準地將其中一張嫌疑人的麵部塗成了一個空白的麵具。
每噴一下,她都像是在完成一個褻瀆神聖的儀式。
“你們現在找的是誰?”她對著屏幕低語,聲音混在城市的噪音裡,“一個被抹掉名字的人,還是你們自己造出來的影子?”她口袋裡的手機嗡嗡震動,一條市政網絡推送的緊急通報彈了出來:“全市公共信息係統檢測到異常數據擾動,疑似有人為篡改身份信息。”阿彩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那是她昨夜的傑作,她黑入了全市的交通攝像頭數據庫,將所有在關鍵節點抓拍到沈默身影的時間戳,全部替換成了無法追溯的“未知時段”。
她是在為幽靈鋪路。
她抬頭,目光越過廣場,投向遠處一棟舊樓的天台。
周工正蹲在那裡,用一柄古舊的銅鑿,在中央空調通風管道的外壁上,一下下地刻著什麼。
他刻的是一個逆向的“無”字,每一道筆畫都刻意留下了半分難以察覺的縫隙。
用他的話說,這叫“破法”,陣法要“錯”,錯得剛剛好,才能讓那些無形的“邪祟”在試圖循跡而來時,被這不完整的虛無卡住喉嚨。
而城市的另一端,蘇晚螢已經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市局的物證科。
空氣裡彌漫著福爾馬林和塵封舊案的混合氣味。
她手中緊緊握著那枚從周工那裡拿來的、染過血的鎮妄釘,冰冷的觸感讓她保持著絕對的冷靜。
她此行的目的不是取證,而是“汙染證據”。
她像一個幽靈般穿梭在物證架之間,從口袋裡拿出一遝手寫標簽。
她在每一盒尚未歸檔的物證袋上,都貼上了一張新的。
標簽上的字跡,是她模仿了上百次後才掌握的、沈默那略帶神經質的筆鋒,但上麵的內容卻與事實南轅北轍:“刀具來源:超市購物贈品”、“DNA比對:與數據庫無匹配項”、“推斷死亡時間:農曆七月十五子時”。
這是她和周工商議好的戰術。
如果那個被稱為“殘響”的東西,是靠公眾認知和官方記錄來維持自身存在,那麼他們就要讓所有記錄都變得荒謬、矛盾、不可信。
若真相必須依附於秩序,那他們就親手打碎這個容器。
當她走到存放A739號案件物證的架子前,將最後一張偽造標簽貼上那具冰冷的頭骨模型時,她的指尖猛然一陣抽搐。
在那模型空洞的眼眶深處,似乎有一絲極其熟悉的灰霧,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