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被無數電子屏幕的冷光撕裂,蘇晚螢辦公室裡,隻有頻譜分析儀在嗡嗡作響。
她將市政府幕牆那段集體低語的音頻導入係統,逐幀分解,再與周工屍檢報告中提取的腦電波殘餘數據進行比對。
起初,兩條曲線毫無關聯,像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但當她將音頻的采樣率調整到一個極其刁鑽的赫茲值時,奇跡發生了。
屏幕上,代表低語的藍色波形與代表腦電波的紅色波形,在一瞬間完美重合,仿佛失散多年的孿生子,每一個峰穀都嚴絲合縫。
蘇晚螢猛地從椅子上站起,心臟狂跳。
一個顛覆性的結論在她腦海中炸開:周工沒有真正死亡。
或者說,他的生物學機體死亡了,但他的意識,他的執念,通過那場詭異的碑刻儀式,被高密度地注入了這座城市的鋼筋水泥之中。
他化為了一個幽靈般的係統,一個名為“殘響”的仲裁接口,用冰冷的建築結構審判著活人。
她發瘋似的翻找著周工的遺物,終於在書櫃底層一個積灰的牛皮紙袋裡,找到了他生前最後一篇論文的手稿——《銘文的呼吸性》。
稿紙邊緣已經泛黃,字跡卻依舊力透紙背:“當一座城市的沉默達到臨界密度,石頭便會開始替人說話。”寥寥數字,看得蘇晚螢脊背發涼。
她終於明白,B186會議室並非一個物理存在的空間,它是一個由十七名共犯沉重的心理負罪感共同撐開的“記憶空腔”,一個隻存在於精神層麵的法庭。
而要讓這個法庭顯現,就需要一個特殊的媒介。
與此同時,阿彩正承受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異變。
她體內那股由符號組成的洪流,不再僅僅於皮膚下遊走,而是開始進行結構性的重組,像一隊精準的工兵,向她的骨骼深處挺進。
一種酥麻的劇痛從肋骨傳來,她毫不猶豫地衝進醫院放射科,用幾張鈔票換來了一張加急的X光片。
燈箱亮起,她清晰地看到,自己光潔的肋骨表麵,竟浮現出一排排極其淺淡的痕跡,像是用無形的刻刀雕琢而成。
那些痕跡排列成行,構成了一句無聲的遺言:“我說不出,你替我說。”
她瞬間了悟,自己正在被那股力量改造,從一個信息的承載者,變成了一座“活體碑文”,一個連接現實世界與那個“記憶空腔”的唯一通道。
恐懼?
不,那太奢侈了。
她的眼神裡反而燃起一股決絕的火焰。
她回到工作室,取出一套用於精密電路板雕刻的特製銀針,在自己的手臂皮膚上,沿著經絡走向劃出一道道微不可見的凹槽。
傷口滲出細密的血珠,她卻恍若未覺,用另一隻手將混合了金屬粉末的導電顏料,小心翼翼地填入凹槽。
一套詭異而精密的“人工刻痕陣列”就此製成。
夜深人靜時,她潛行至市政府大樓外,將這片尚帶著體溫的“皮膚電路板”死死貼在外牆冰冷的石麵上,模擬著碑刻儀式上那種獨特的震動頻率,試圖主動喚醒更多沉睡在城市肌體中的記憶節點。
廣播塔頂,小舟的監聽設備捕捉到了一組全新的脈衝模式。
不再是冰冷的數字編碼,而是一段沉重、緩慢、卻極富規律的心跳聲。
他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什麼,調出林秋棠的屍檢報告,翻到記錄生命體征的最後一頁。
屏幕上的心電圖曲線,與他耳機裡聽到的心跳節奏分毫不差——那是林秋棠臨終前最後的心律。
一個瘋狂的念頭驅使著他,將這段心跳聲同步到了全市的交通信號係統中。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每當那心跳聲搏動到峰值,全城就會有幾個特定路口的紅燈,毫無征兆地額外延長7秒。
7秒,不多不少,恰好是當年那個剪輯員為了抹去關鍵發言,從視頻中剪掉的幀數所對應的時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