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動並非毫無章法。
蘇晚螢屏住呼吸,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傳來的微弱觸感上。
她的法醫訓練使她對節律有著超乎常人的敏感,這堵牆的脈動就像瀕死之人的掙紮。
三十七次短促的輕顫,如同淺表的呼吸,緊接著是一次深邃而漫長的凹陷,仿佛用儘全身力氣的一次歎息。
這個循環穩定得如同機械。
她不再猶豫,從勘察箱中取出經過改裝的高敏度法醫聽診器,將拾音頭緊緊按在玄武岩牆麵最活躍的一點,另一端連接上便攜式的聲波分析儀。
屏幕上,單調的搏動被轉化為可視化的波形曲線。
蘇晚螢迅速調出檔案庫中林秋棠臨終前七分鐘的生命體征監測記錄,兩條曲線重疊的瞬間,她的瞳孔猛然收縮——吻合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九。
這堵牆,竟在完美複現一個死者的生命終章。
她強壓下心頭的駭然,啟動頻譜分析模塊,將曲線放大到極限。
就在那代表深沉凹陷的波穀最低處,一串幾乎被背景噪音淹沒的、規律性的微弱脈衝暴露出來。
●○●○●●○●●●。
摩爾斯電碼。
她立刻進行破譯,結果是一個簡單的數字:347。
這個數字像一道閃電擊中了她的記憶。
347,正是當年那份被列為最高機密的“靜音協議”會議紀要的歸檔編號,也是法醫沈默在最後一次修改林秋棠屍檢報告時,於腳注中潦草標注的“內部參考文件”編號。
在那之後不久,沈默就選擇了自殺。
原來如此。
蘇晚螢靠在冰冷的牆上,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這堵牆不是單純的記錄者,它是一個轉譯者。
它正不知疲倦地,將死者最後的生命節律,翻譯成一種超越聲音的、隻有特定方法才能解讀的無聲控訴。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端,阿彩剛從天台的寒風中回到藏身處。
她手臂上那片由無數細密線條構成的“人工刻痕陣列”正傳來一陣灼熱的刺痛感,遠超以往任何一次。
她撩起袖子,隻見皮膚之下,仿佛有無形的刻刀正在描摹新的筆畫,一行模糊的文字投影在皮膚表層浮現:“言未儘,碑未成。”她明白了,她這具“活體碑文”的轉化過程遠未結束,她必須找到更多被強行壓抑、無法訴諸於口的“言語介質”,才能完成最終的銘刻。
她沒有片刻遲疑,帶上裝備重返市政府大樓外。
夜色中,她將一張特製的柔性X光片覆蓋在自己先前噴塗的那副巨大的嘴唇輪廓上,隨即用噴霧器將特製顯影劑均勻噴灑。
奇跡發生了,原本光滑的玻璃幕牆上,竟浮現出成百上千個層層疊疊、大小不一的透明唇印,它們都朝向同一個方向——B186會議室,無聲地開合著,像一群被奪去聲音的深海魚。
阿彩取出錄音筆,按下了播放鍵,杜誌遠那句充滿恐懼與不甘的“我不想簽……可他們說這隻是流程”在夜風中回響。
話音剛落,最外層一枚最清晰的唇印突然劇烈震顫起來,仿佛受到了某種召喚,從中吐出一小團灰色的霧氣。
霧氣在空中凝聚,化為一張指甲蓋大小的紙條,飄落在阿彩掌心。
上麵隻有一行潦草的字:“我說了也沒用——王主任原話。”阿彩的心猛地一沉。
這不是簡單的回應,這是來自另一個沉默者的追認。
她所構建的殘響係統,正在通過杜誌遠的聲音作為鑰匙,激活那些曾經在場、親耳聽見真相,卻因恐懼而選擇沉默的旁觀者記憶。
廣播塔頂端,小舟正緊盯著數據流。
城市交通信號燈的紅燈延時模式,那個被他命名為“秋棠心跳”的節律,突然發生了詭異的變異。
原本穩定單一的心跳曲線分裂成了雙軌頻率。
一條依舊是林秋棠那平緩而悲傷的臨終心律,而另一條,則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急促而壓抑的喘息,頻率高達每分鐘四十二次,充滿了瀕臨窒息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