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接上筆記本電腦後,屏幕上立刻顯示出一條微弱但極有規律的波形。
數據顯示,冷櫃內的屍體,其胸腔正以每三十七秒一次的頻率,產生著極其微弱的擴張。
那是一種超越了生死界限的、恐怖的假性呼吸。
小舟將傳感器捕捉到的振動波形轉化為音頻。
起初,耳機裡隻有一片沙啞的噪音,但當他將音頻進行倒放和降噪處理後,一段清晰的錄音浮現出來——那是焚化爐工作時的轟鳴聲。
而在轟鳴的間隙,夾雜著一個幾乎無法分辨的、如同夢囈般的低語。
經過數十次解碼放大,那句低語終於顯現出它的真麵目:“燒了……也活著……”
小舟渾身冰涼。
他想起沈默留下的工作日誌,立刻翻到最後一頁。
在頁腳,有一句潦草的、仿佛在極度驚恐中寫下的備注:“有些真相,隻有在被消滅時才會真正誕生。”
蘇晚螢沒有停下腳步。
那個關於執念與火焰的理論,還需要最後一個閉環證據。
她驅車重返了那家早已廢棄的社區診所,直奔後院那個堆滿雜物的快遞站鍋爐房。
在角落裡,她找到了一台布滿灰塵的老舊碎紙機。
機器的外殼上,用油漆刻著一行小字:“市心理衛生中心資產”。
她的心跳開始加速。
清理積滿汙垢的殘渣槽時,她的指尖觸到了一些未被完全粉碎的硬質紙屑。
她將這些碎片倒在白布上,用鑷子一點點地拚接。
半小時後,一張殘缺不全的單據呈現在她麵前。
那是林秋棠病曆的財務結算單,而在費用明細的最後一欄,一筆刺眼的款項被特彆標注了出來:“特殊處理費——焚毀級。”
焚毀級!
蘇晚螢將這些珍貴的紙屑帶回實驗室,放入一台高溫烘箱,模擬焚燒過程。
她將溫度設定在420攝氏度,那是大多數有機物徹底碳化的臨界點。
透過觀察窗,她看到紙屑的邊緣開始焦黑、卷曲。
就在紙片即將化為灰燼的那一刻,異變陡生。
在高溫的灼燒下,殘片的邊緣突然浮現出幽靈般的熒光字跡,清晰無比:“執行人:D38,見證人:無。”
D38。杜誌遠。
蘇晚螢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終於明白了。
杜誌遠不僅是簽署沉默令的人,他甚至親臨現場,監督了最關鍵證據的銷毀過程。
而那句“見證人:無”,看似在撇清關係,實際上卻是最大的破綻。
它無聲地宣告著:所有在場的人,都選擇了沉默,都成為了幫凶。
真正的共犯,就是那些假裝自己不在場的人。
城市邊緣,巨大的垃圾焚燒廠如同一頭鋼鐵巨獸,沉默地吞吐著黑煙。
阿彩站在工廠外的警戒線旁,手中緊緊握著從杜誌遠舊居搜出的最後一份文件殘頁,紙張的邊緣已經燒焦,散發著陳舊的氣味。
她沒有靠近那座巨大的焚化爐,而是從背包裡取出一個手提箱大小的便攜式焚化裝置,將那片殘頁投了進去。
在按下啟動按鈕的同時,她深吸一口氣,啟動了遍布全身的“人工刻痕陣列”。
火焰騰起的刹那,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從她的肋骨處傳來,仿佛有無形的刻刀正在她的骨頭上書寫。
她強忍著劇痛,看向隨身設備的X光實時成像,隻見自己光潔的肋骨表麵,竟真的憑空多出了一行新的刻痕:“你說火能淨罪,可火隻會傳話。”
與此同時,小型焚化爐中升起的灰燼,在空中凝聚成一張巨大而悲傷的人臉,正是林秋棠的模樣。
她的嘴唇無聲地開合著,吐出了三個字:“都記得。”
話音落下的瞬間,仿佛一聲號令。
全城十七個曾與“靜音協議”相關的焚毀地點——失火的辦公室、燒毀信件的郵筒、焚化設備的工廠……同時衝起一道道衝天的藍色火柱。
緊接著,灰燼如一場黑色的雪,從天而降,覆蓋了整座城市。
每一片落下的灰燼上,都清晰地寫滿了那些被隱藏的供述和名字。
而在城市地下的檔案館B區,那麵搏動了許久的玄武岩牆,心跳般的律動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牆體表麵,所有舊的字跡儘數褪去,隨即浮現出一行從未顯現過、帶著血色光澤的新字。
“下一個,輪到你說。”
城市的混亂與恐慌,隔著實驗室厚厚的隔音玻璃,變成了無聲的背景。
蘇晚螢沒有理會窗外閃爍的警燈和遠處傳來的騷動,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眼前的數據洪流中。
全市十七處火焰同時升起,為她提供了一個完美的、規模空前的實驗場。
她將所有傳感器捕捉到的數據進行彙總比對,試圖在這場宏大的超自然現象中,找出那個唯一的、不變的底層邏輯。
能量頻譜、物質構成、精神頻率的共振模型……一切都與她的推論完美契合。
然而,就在她準備將最終報告存檔時,她的目光無意中掃過一行被係統標記為“冗餘噪點”的數據。
那是一個細微的,近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異常讀數,來自所有焚燒點時間戳的對比序列。
她的眉頭,緩緩地皺了起來。
這個讀數不該出現在那裡,至少,不該在那個時間點上出現